《寒烛与君同--大宋幽影录》
第3节作者:
楓落吳江冷 书生将她的怪行告知王法师。法师欣悦地说:“她是熬不得夜的,明晚她必得大睡一场,你那时赶紧按我说的去做。”
次晚,她果然睡得像死了一样。书生掂起脚,鬼祟地走近她身旁,摆下了两道符,然后落荒而逃。
书生又苦熬到了鸡鸣时辰。他再耐着性子去查看,她不见了。他脚也不软了,心也不惧怕了,院落又恢复了去年的清静。
过了两日,王法师被关进监牢,原因是:“京城有一女子罹患了三年肺痨,她在临终前和家人说:‘杀我者,葆真宫王法师。’语毕,芳魂与倩影同销,家人为她沐浴净身后,果真搜出王法师的两道符。苦主们亲往开封府告状,说王文卿以妖术杀害了她。开封府查验物证后,认定王法师是凶手。”
府尹升堂后,王文卿法师请大人传召证人:那天的香客和书生。他们来了,王法师自也清白了。
她听到他和法师商量如何对付自己时,一句一句,字字滴血,他既已动了杀心,情缘将难续。所以她须得离去。但她没恨过,她只恨宿命,宿命破坏过多少世间的缘分!
书生会不舍吗,不会。他只道“人鬼殊途”。纵有过连朝语不息的往昔,也仅是往昔,不必再萦怀。
他错了,王法师也错了,她不是鬼。她当时还未被阴差收走,她是离魂,所以王法师用治鬼的法术收伏不了她,她死于情伤。
哪个少女不怀春,她也想过幻想过这样的旖梦,杏花疏影里,听她的情郎吹笛到天明。她不想抱病多年后,临走前还留着遗憾,她渴望一场恋爱。是爱的渴望驱使她不再顾惜残生,幻化为二美楼下的迷途倩女。这倾城的韶华用尽了她一生的余年,虽不会是朝花夕落,却也不能经岁不灭。
【注1】
日期:2011-04-13 17:35:44
楼前车水马龙,她寂寥地张望。自古才子配佳人,她终还是等到了。
她却误信了他的誓盟,使月圆婵娟的约定化作永无绝期的遗恨。少经人事的她,不知书生们不仅能文过饰非,他们秀俊的仪表也能遮住淫邪的心。
书生如到金明池游春,将见着一位倚着玉阑,背立夕阳下的窈窕女子。美人临水,倒影如鉴。一泓碧水照得她的面容多么娇艳,而虽肌肤已溶解,筋肉犹还鲜红。她在等着向谁索魂?
故事来源―――南宋 ·洪迈《夷坚志》甲志卷第八《京师异妇女》
日期:2011-04-13 17:41:02
【大宋失乐园】
落日、秋天、良夜、初会、冬瀑、春阴、落花、小满、半夏、空蝉、至福,终章。
这些是日本作家渡边淳一小说《失乐园》里的章节标题,小说讲述中年男女久木和凛子炽烈却无望的婚外情,他们最后决然踏上死亡之旅,平静、唯美地殉情于寒秋。许多读者认为这是一个最凄艳的结局,或认为这不是爱的终点,是爱的新轮回。但假若我们设想,如果他们没有死成呢?
故事将不再是一个悲剧,取而代之的兴许是人们用作谈资的丑闻。正如宋朝那起未遂的殉情事件。
陈筑,字梦和,崇宁初年考中进士,被朝廷授予福州古田尉一职。他很钟爱古田的一个娼妇周氏。周氏不是土窑子【注1】里的庸脂俗粉,落笔成诗是她的绝艺。她赠了陈筑一首诗。
“梦和残月到楼西,月过楼西梦已迷。唤起一声肠断处,落花枝上鹧鸪啼。”
陈梦和展笺细读,心花盛放,自是愈加痴恋周氏。然而激情能燃烧多久呢,终会似一缕青烟淡去,空余满心的愁闷,毕竟他们不能长吟永叹至白首,世俗也不许。周氏的一首诗尽写了渐变荒芜的心境。
“瞥然飞过谁家燕,蓦地香来甚处花。深院日长无个事,一瓶春水自煎茶。”
陈梦和不是拍拍衣袖就走的薄幸子,他愿与她到另一个世界永聚:我们一同缚上合欢红绶带,自缢于南山的极乐院。
梦和不能许她一个名分,却甘以生命相许。她含笑亦含泪地和他走了, 如水逝去的青春既已有太多的悲哀,何不与君共谱一首感天动地的恋歌。
那一刹,她以为她这株虞美人将是长生花,和他相守至宇宙湮灭,她渐也呼吸不到凡世的浊气。
但上苍并不肯,那些爱管闲事的人也不让。一段露水姻缘岂配是万古绝恋呢!蹑脚蹑足的跟踪者们粗暴地推倒了被锁上的院门,硬生生把这对“狗男女”从缢带拖下,经千方努力,终让他们恢复了呼吸。
朝廷的“正人君子”一怒之下,将陈梦和革职为民,逐离古田县。流落异乡的陈梦和带着一颗破碎的心最后消失埃尘中。
南宋绍兴初年,周氏依然活着,依然是一个烟火女子,唯有颜色红衰翠减。门前冷落鞍马稀,她无所谓的。她只想知,茫茫人海中独有的一个他,是否还会从雨巷那头翩翩走来,再和她浅酌低唱?
故事来源――南宋 ·洪迈《夷坚志》甲志卷第六《古田倡》
【注1】
日期:2011-04-13 20:26:05
【勿忘我】
他对她说,和过去一样,他依然爱她,至死不渝。
——杜拉斯(法国《情人》)
在记忆无涯的原野上,在清平无惊的岁月中,他拥有过的“勿忘我”,是酸苦而又甜淡的梦里花草。张子能如是想过。
张子能是朝廷的太常博士,即使仅是正八品的小官,他也能一辈子丰衣足食,他知足了。他下班后,京城万家灯火,至少有一盏灯是为自己而点亮的,因此他不怕赶夜路。他妻子姓郑,他一想起颜若芙蓉的她,心海就泛起漾漾的春水涟漪。幸福,艳福,他都享尽了。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美好时光的最小刻度不能以年或月衡量,它有时甚至比刹那还短促。张子能吝啬得不让一分一秒从指隙间溜走,妻子的病倒却击碎了这些年喜也因她、乐也因她的真实梦境,今后他将为伊沉沦,为伊憔瘁。
她病终前和丈夫诀别:“我走后,你必会续娶别的女人,不复想念我。”
“我岂忍如此!”他有些怨责妻子不信自己的专一,京师的闲花野草可谓多矣,弱水三千,他连一瓢也不取,他婚后多年绝未拈过街边的花,惹过屋外的草。他的卧房,他的心间只容许她一人的存在。但他也没生气,只是哀叹,女人相对男人是更多愁也更多虑的。
“人言哪可为凭,你敢对天发誓吗?”妻子瞪大了浑浊的双眼,
“我张子能如再娶妻子,我当变成阉人,还将不得善终。”他想也不用想,指天为证。
郑氏终于安心了,她又交代说:“我死后的脸容会异变,殊为可怖,夫君且将我摆在空房里,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过夜后再入殓。”她又反复叮嘱了两遍,才将信将疑地断了气。
张子能不想违了妻子的意思,又不忍让她孤独地走向黄泉路,于是派一老妪为妻子守夜。
日期:2011-04-13 20:2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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