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烛与君同--大宋幽影录》
第9节作者:
楓落吳江冷 璩秀秀端坐柜台前,低首不语,眉儿颦蹙,每当他出外未归,秀秀均有这样独把孤鸿数遍的无绪。崔宁正想呼唤秀秀的名字,一把粗鲁的嗓音喝住了他。
“崔宁!多时不见,你却在这里,秀秀养娘她怎也在这里?郡王差我到长沙送些东西,不巧今日遇着你们。原来秀秀嫁给你了,也好!”
那喊话的是谁?崔宁回身瞪看后方,秀秀也眼青青地瞅着。啊!不好!他是郡王府的军汉郭立,人们据其职务,称他“郭排军”,郭立的装束和崔宁于路间偶遇的苦力汉一模一样。但崔宁没印象了,他被人跟踪一天了却仍不知!
崔宁连忙捂住郭立的嘴巴,将他拉进店内,秀秀示意郭立莫要声张。郭立点了点头,崔宁这才松手。崔宁让秀秀到街上筛些最贵最好的食品和美酒招待郭立。秀秀一离店,崔宁扑通跪下,恳求郭立放他们夫妇一条生路,还将今儿忙碌了整天的辛苦钱从袖内捧给郭立,郭立接过钱后,扶起崔宁,直说:“贤弟,什么话呢,以你我的交情,我会出卖你吗?”崔宁还未肯起来,直至秀秀敲门了,他却一跃而起。
秀秀将新买的酒食上齐后,三人择席坐好,崔宁夫妇轮番劝酒,说尽好话,一再央求郭立:“你到府中,千万莫说与郡王知。”郭立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他也不便推托:“郡王的眼线没铺那么开,他岂知你们在这呢?我没事乱说啥呢。”当晚,郭立吃饱喝足了,谢过了崔宁夫妇俩的盛意才出门。
两个月之后,韩世忠府邸大厅分列着许多人。两口装在鞘的宝刀悬在厅壁上,一曰“大青”,二曰“小青“,它们相随韩世忠在沙场出生入死,不知沾染了多少金国女真人的鲜血,人们瞧见了不免头皮发麻。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韩郡王所为何事。
知情的人低声说:“秀秀和崔待诏被韩郡王派人捉回了。”
日期:2011-04-19 14:54:05
听者也搜寻过秀秀的下落,就问道:“先前我们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连秀秀衣服掉下的线头都没找着半根,谁这么厉害?”
消息灵通者左看右看后,他才再说:“嘘,你信吗,是郭立这泼皮找着的。你听过有位寄居湘潭县的刘锜将军吗?刘将军是甘肃天水人。他真了不得,他曾在顺昌之战大破金国名将兀术的大军,但他被奸相秦桧忌恨,所以流落湘潭县,日子过得挺苦的,韩郡王识英雄重英雄,就派郭立送些钱给湘潭刘将军花费。也是崔宁福薄,他在湘潭回长沙的途中被郭立瞧见,郭立尾随他到了长沙。郭立谎称他是在长沙碰见崔宁的,因此撞见他们。崔宁夫妇也对他不差,又是送钱,又是请他吃饭。郭立明明允诺他们自己不会泄密的。他从长沙捞足好处后,又来韩郡王这里捞好处了,他将崔宁和秀秀的底细和盘托出,郡王派差使去临安府衙门领了吏员,同往长沙缉捕崔宁夫妇。现在人是被抓回来了,郭立必定是数赏金数到手软了,现在该在喝花酒了吧!他这千刀万剐的,不得好死的……”
这时,韩世忠喝令:“押上那对贱奴才!”咒骂郭立的人方才收住了声,厅内也鸦雀无声了。
几位凶恶的衙差将被牢牢捆住的秀秀和崔宁踢了进来,他们又抬脚猛踏秀秀和崔宁的膝盖后侧,迫使这对夫妻跪了下来。崔宁还想辩解,秀秀却高昂着头,不置一词。
韩世忠哪容崔宁解释,他左手取下“小青”,右手一掣,横眉走向崔宁,咬得牙齿剥剥地响。韩夫人从屏风后奔了出來,劝止韩世忠:“郡王,杭州好歹是天子驻跸的地方,不比边疆的战场,将军你不能胡乱砍人,将他送到临安府受审就好了。”
韩夫人的话是一壶消暑冰水,多少降了韩世忠的火气。韩世忠说:“我可恨死了这对私逃的畜生,我是军旅出来的人,我的军中如遇逃兵,我都是杀无赦的,如何砍不得!但既然夫人来劝,且将秀秀丢到后花园去,再将崔宁押解到临安府中,让知府大人处置!”
日期:2011-04-20 08:5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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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知府是位满口仁义道德的文官。他却未敢投笔从戎,和女真人到疆场厮杀一番,但他拷打自己的国人可从不心慈手软。崔宁闲时也听人讲过知府是有名的催命判官,他见着知府后,两腿已自行弯曲跪地,內心只存一念:韩郡王是想借刀杀人吗?知府阴里怪气地对崔宁说:“崔宁啊,崔宁啊,你胆敢诱骗郡王府的婢女,遗嘱立了么?”狱卒们摇了摇手上的刑具,上边的血块早都干结成痂了,崔宁一看,当场昏厥过去。
他被冷水泼醒后,发现知府还未对自己动刑。知府在堂上笑着,狱卒们斜眼看着自己,他们的手指咯咯直响。崔宁再不招供,他就要被虐杀了。他爱秀秀,但他更怕死,所有的山盟海誓都抛诸脑后了。同生共死的情话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极易轻许,大部分人的爱情有经历过生死的考验吗?纵有也大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们凭吊伟大的爱情故事,是因它们稀世而罕存,我们几曾眼见过或身经过?
崔宁全招了:“当天郡王府火光冲天,我过去救难,不期被秀秀养娘一把揪住,她說:‘你竟将手伸入我怀里,你若不服从我,我便告你非礼,让郡王治你的罪!’小的不得已,就和她逃离了杭州,实情都是这么些了,大人饶命饶命啊。”崔宁的话半真半假,但知府也都信了,量脚下这怯懦的工匠也不敢乱动打郡王女人的主意。
知府默然不语,他要踩死崔宁这类人比踩死蚂蚁还易,但崔宁是郡王府的蚂蚁,他最好别踩。他将崔宁的证供都抄录在纸上,让人将文书呈送韩世忠,要韩世忠自个裁定。韩世忠脾气是暴了点,但心肠也很直。韩世忠平常待崔宁不薄,他所不能容忍的是崔宁没先问过自己就带着秀秀擅离了本府,惹自己被杭州人笑话,真相既已明了,崔宁也无大错的。韩世忠宽宥了崔宁,坚信崔宁是因害怕身为郡王的自己,才被水性女子秀秀利用,走错了一步。韩世忠嘱告临安府的公人:“传语知府大人,既然事情的起因是这样,且轻判崔宁吧!”
日期:2011-04-20 12:0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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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获悉后,即判崔宁无罪,但他不想扫了整日喊打喊杀的狱卒们的兴,遂让他们杖打崔宁,过过手瘾。狱卒们也没少受过知府的气,一股脑将气撒在崔宁的背上,打得崔宁哭爹喊娘。知府见他们打得兴起,怕打坏了崔宁,沒法和韩将军交差,说了声停。狱卒们敏捷如鹰隼,猛地刹停了,崔宁半下也没多挨。知府让公人押送崔宁回建康府,免得他在杭州再生事端。
公人不催崔宁快走,横竖他此行是出差,多走几天亦无妨,权当游山玩水,不用再受知府的晦气。崔宁回想今日之事,抹了一行泪,不是棒疮有多痛,是他愧赧难当,他这条烂命是靠冤枉秀秀换来的,他以后焉能安睡,焉能不受良心的谴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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