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与剑 ——日本武士史》
第18节

作者: 万邦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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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元到平治这三四年的动乱,倒了一个上皇,抓了一个法皇、软禁了一个天皇,大臣和武士丢脑袋的更是不计其数,时局的变化速度和血腥程度实在让人咋舌。保元之乱还是皇族人员各拉一派武士充当爪牙。到了平治之乱的时候,直接就是两大武士团挟持法皇天皇,为争斗中央霸权而大兴干戈,让京都血污满地——慈圆和尚“武者之世”的预言算是丝毫不虚。

  在院厅、摄关元气大伤之际,胜利的伊势平氏乘机窃据了朝廷的权柄,还建立了日本历史上第一个由武士掌权的“平氏政权”(又叫做“六波罗政权”)。
  回顾下武士的崛起之路:
  8、9世纪的时候,他们还在关东的蛮荒土地上,举着锄头,放牧马匹。战争时应招入伍,充当“健儿”和“兵”的角色,拼死拼活也只能当上个国衙军府的小指战员、办事员,或者京都权门的保镖走狗什么的,多为下级官人“侍”,论官位根本是不入流的一群草根。
  10、11世纪,武士们的血统得到了提升,因为有一大批来自京都的皇族后裔走入向了日本的地方,成为了他们的领袖人物。这批人以平高望、源经基等为代表,他们身为“天皇之胤”、“军事贵族”、“武者栋梁”,从血统上改造了武士的草根面貌,使得他们“贵种化”。
  将门之乱直到前九后三之役,源、平和藤原几大武士团的地位日益凸现,开始依附于中央的摄关家族或者法皇院厅,成为他们豢养下的恶狼猛犬。争斗不息的朝廷权贵们,肆意纵容自己手下的武士们撕扯着政敌的血肉,直到这群被养得又肥又壮的恐怖战士把刀抡到了自己的头上方才悔悟,但是已经太迟。
  平治之乱后,满脸征尘的武士身着大铠,趾高气扬地端坐在朝堂上,用丝绢擦拭着杀人的大刀,对战战兢兢汗不敢出的贵族公卿们嚷道,“以后再也不是靠帽子、折子和律法所能衡量的世界,该是比谁的箭术准,谁的刀子快,谁的郎党多的时候了。”
  韩非子说过,“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中华帝国旁边的小兄弟日本,在伸了个小小的懒腰后,也进入了“争于气力”的铁血时代——武士的时代。
  败逃中的源义朝(画面最上方)

  日期:2010-04-08 19:45:03
  上菜了
  第五节 平氏政权的兴衰
  一、鹿谷的阴谋
  正值一年中风光最佳的五月,京郊东山的鹿谷山庄被一片郁郁葱葱环绕,更显幽静,甚至透露些许淡淡的阴森,一个不同寻常的宴会悄然进行着。
  宴堂正中,是全日本最尊贵的客人——后白河法皇,身披素雅僧袍,仿佛一团影子般,沉静地注视着参加宴会的人员——权大纳言藤原成亲,僧侣西光,北面武士平康赖、源行纲,还有鹿谷山庄主人静贤和尚(平治之乱中丧命的信西之子),几乎都是法皇的近臣。

  宴会的气氛非常沉闷,大家的眼神在交杯换盏中游离着,话语总是欲言又止,仿佛都在等待着法皇的训示。此刻,声响传来,大家微微吃了一惊,发觉原来是席上的酒瓶突然倒下,瓶颈折断流出汩汩的酒水。法皇见状缓缓开了口,“原来是瓶倒了啊!”
  这个“瓶”字拖的长而清晰。
  宾客都发出会心的笑声,“原来瓶倒了啊,哈哈哈。”
  “瓶”,与“平”谐音。
  “连颈子也断了,头也折了!”北面武士平康赖恶狠狠地说到。
  “朝中还有个平呢,不知何时方能倒啊。”法皇长叹了口气,闭目不语。

  这个被诸多史料描写得绘声绘色的宴会,即是著名的“鹿谷之阴谋”,其标志着后白河法皇和平清盛的决裂——法皇要除掉在平治之乱中急剧崛起的伊势平氏。
  安元三年(1177)六月一日,就在法皇准备动手的前一日,参与鹿谷宴会的源行纲拜伏在平清盛所在的西八条邸廊下,其面前堆着三十卷白布,“法皇训示,起事便以这些宇治白布为旗帜,这是兵乱的证据啊,鄙人前来正为出首反乱诸人。”
  历史上从不缺叛徒,后白河法皇手下也不能幸免。
  西光首先遭到了六波罗的逮捕,在严刑拷打下招供认罪,遭刎颈而死。权大纳言藤原成亲也遭到拘捕,多亏成亲妹妹为清盛之子平重盛的妻子,在重盛的苦苦哀求之下,被流放备前国,一个月后还是在流放地中毒而死。法皇的近臣中原基兼、惟宗信房、平康赖、平资行被流放到九州最南端的萨摩鬼界岛,遭到了一网打尽的命运。
  日期:2010-4-8 19:46:00
  事后,不顾其子平重盛的反对,清盛和当初源义朝一样,幽闭了后白河法皇。

  对伊势平氏而言,正是成也法皇,败也法皇。
  清盛的爷爷和父亲都是靠着两代法皇的大力提携,才昂首阔步于军政两界,从小小的北面武士,朝着国司、殿上人的荣耀步步高升。
  平清盛这一代,在保元平治之乱中击败了所有对手,达到了平氏最荣华的顶点。伊势平氏不仅垄断了京都院厅的兵权,还掌握了全日本“七道”中的四道军事丨警丨察权。一门先后出三公九卿者十六人,殿上人三十余,诸国国司更达车载斗量的八十余。清盛本人的官职,也有平治之乱后的参议,再到内大臣,最后爬到了太政大臣的位子,早已超越了当年源义家的“升殿”,成为在日本政权核心翻云覆雨第一人。

  所以日本史学界将以平清盛为权力核心的时代政权,称为“平氏政权”,又因清盛官邸位于京都六波罗,也叫“六波罗政权”。
  院政时代法皇的绝对权力,才造就了平氏一门的紫袍金带。
  这一点平清盛其实比谁都清楚,所以平治之乱后,他狠劲地用糖衣炮弹猛轰后白河法皇:先把自己的美貌小姨子平滋子(建春门院)送给法皇当妾,后在摄津国筑新港福原,把在日宋贸易中得来的大把的银子送给法皇,让他在奢华的佛事活动中烧着钱玩。
  你说,这后白河法皇不对平清盛好,还能对谁好?
  可这事就坏在了滋子的身上。

  滋子给法皇当了妾室后,备极宠爱,还给法皇生下了宪仁亲王。那位在平治之乱中以女装逃脱的二条天皇驾崩后,其子六条天皇继位,可这位年幼的天皇根本就是傀儡而已,短短两年后,就在法皇的授意下被逼退位,成为了日本历史上最年轻的“上皇”。随后践祚的,正是滋子的儿子宪仁亲王,是为日本第八十代的高仓天皇。
  日期:2010-04-08 19:47:11
  高仓天皇的继位,也算是清盛在宫廷斗争中的巨大胜利,自此他和后白河是君臣加亲戚的关系。就在鹿谷之阴谋的前一年,后白河的五十寿诞时,后白河法皇、滋子、高仓天皇和平氏一门,还在法住寺大殿上,穷奢极欲其乐融融。庆典过后,滋子就和后白河到摄津的有马温泉度假去了,哪知命运无常——在度完假后的归京途中,滋子突染重病。法皇五内俱焚,日夜为她诵经祈福,还是没能挽回她三十五岁的年轻生命。

  滋子的死,可不比寻常百姓家,是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的淡然之事,而是在政治的水面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首先感到不安的是高仓天皇,因为后白河身边可不至滋子这一个宠妾啊,说不定哪天谁谁枕头风一吹,六条天皇退位的悲剧就要在他身上重演。怎么办?只能靠自己亲政,然后自己再当法皇,肆意废立自己的子嗣。
  然而后白河这位“治天之君”,他的宝座却宛如大山般,横在高仓天皇的面前。
  那还能借助谁?答案明摆着,平清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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