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与剑 ——日本武士史》
第43节

作者: 万邦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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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贼寇已在博多湾展开大军,我镰仓男儿于彼处苦战!”当这样的消息传来时,大友赖泰便命令竹崎季长等四名武士,各自率郎党前去增援博多一线。季长与秀家仓促分手,失去了自己的目印伙伴。
  待季长来到前线的住吉鸟居时,见镇西奉行武藤经资之弟景资,正手持日轮扇,指挥其身边的肥后国武士鱼贯向前,增援赤坂一带的战事(当时景资担任肥后国守护代之职)。
  “原来元寇已经冲到赤坂了,看来敌人正是可堪一战的强手。”季长心中的血液沸腾起来,便下马询问景资,可有什么好功劳可立?
  日期:2010-04-29 14:00:42
    

  景资答到,“你只有五骑郎党,想要获得功勋,只能去搞一番枪。”
  “一番枪”咱们以前解释过,就是武士第一个冲入敌阵才能获得的荣誉。
  季长苦恼地看着四周:其他御家人正叫嚣着冲向前线,乱纷纷宛如一群野猪。季长心想,若是随这些人一阵前去,肯定是抢不到“一番枪”的。我只有另辟蹊径才行?于是他先带着手下朝前方走去,一路上便盘算如何抢到一番枪。
  在去赤坂途中的小松原,季长又看到了百余镰仓人马正朝着景资的营地返回。这些人身上各个带伤,看来经过了好一场恶斗,为首大将马后的郎党,正用薙刀高高挑着两颗血淋淋的脑袋。
  上前一问,才知这批人马正是赤坂之战中表现神勇的菊池重基(咱们在前文中说过),如今砍下了不少敌人首级,正准备回去邀功呢。这让季长羡煞不已,便对手下说到,“凶贼看来已经突破赤坂了,咱们迎难而上,去取一番枪之功也!”
  勇敢的竹崎季长便带着五个人儿,朝着元军的方向奔去。他们很快看见,在鹿原一带集结了一大批元军,旌旗严整,不下千人。并且时机最佳,因为四周都没前来抢功的武士。季长便拉紧缰绳,准备将“一番枪”收入囊中了。

  在蒙古人箭雨下奋战的竹崎季长
  日期:2010-04-29 14:01:54
  这时他的郎党藤原太拉住自己的主人说,“四下都没镰仓的御家人,确实没人和您抢功劳,但也没人能证明你第一个冲入敌阵不是?”
  季长想想倒也在理,这时后面人马嘶鸣,他扭头望去——肥前、筑后诸国的御家人也纷纷朝着鹿原这里赶来了。等到这些人上来,我季长还搞个毛的头功啊?
  “别管目印了,先跟着我冲上去再说!”季长大喝一声,夹紧了马腹,朝元军的阵地冲去,身后的郎党二郎三郎资安打着竹崎家的旗帜紧紧跟随主人,“肥后国竹崎乡住人五郎兵卫季长,第一个冲入敌阵啦!何人敢与我一骑讨!”
  回答季长的是无数呼啸而来的小箭,身下所乘之马转眼间变成了“豪猪”。那马吃痛,将主人掀了下来。待到身后郎党前来救驾时,元军又朝着他们扔出了大杀器 “震天雷”——一顿轰轰之后,主从六人被炸成了“灰太狼”。重伤的季长躺在荒草之上,心思着“罢罢,于此呜呼哀哉,一命交天去也”。好在接着肥前国御家人白石通泰率百骑人马冲散了元寇,才救得季长一命。但可怜与季长生死与共的五名郎党,只剩下两个带伤的还在苟延残喘。大难不死的季长先拉住了通泰的手,“刚才我可是一番枪啊,万请阁下替我证明。”

  哭笑不得的通泰只得答应这个要功不要命的小子。还有个筑后御家人又二郎,被弓箭射穿了颅骨,也被季长拉来做了证人。
  日期:2010-04-29 17:25:36
  今晚还要上班,先把文给更了
  文永之役结束后,兴高采烈的季长待在家中,安心等着幕府御恩的下达。哪知日子一天天过去,朝思暮想的东西杳无音讯。写信是石沉大海,上丨访丨是被拒之门外。五内俱焚的季长自然不甘心自己和郎党的血白洒在战场上,最后打定了注意——既然镇西府不搭理我,那么就直接去镰仓幕府,申诉自己的委屈!
  建治元年六月三日卯时,太阳破云而出的那一刻,咱们的主人公竹崎季长,这个原本在日本历史上籍籍无名的小御家人,不顾亲友的一致反对,卖掉自己的爱马换了路费,开始踏上去关东的漫漫路程。
  两个月后,八月十二日,来到镰仓府门外的季长,特意在由比滨的“潮汤”中沐浴精进。此刻的心情比当初上战场时还要忐忑不安,季长心中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请求再被驳回的话,便打算落发出家去。
  事情果然进展得不顺利,像他这样对恩赏不满的御家人,在当时的日本是车载斗量。最初幕府都没空去搭理他。不过我们的战争英雄却没有一时冲动,去长伴青灯古佛,而是坚持下来死缠烂打,天天滞留在镰仓鹤冈八幡宫里祈祷,“苍天啊,大地啊,这系为什么啊!”
  日期:2010-04-29 17:27:41

  估计最后实在被这位给磨怕了,十月三日,季长终于得到了幕府“御恩奉行”安达泰盛的接见。在安达大人前,他便将自己的委屈原原本本地哭诉了出来。
  泰盛眼见这位御家人不畏艰险,从九州一直步行到关东来,首先就被他的执着所感动,又闻他为了凑齐路费,居然将武士最重视的马匹都典当了,全身上下落魄寒酸,心想立功将士居然如此潦倒,不由得顿起恻隐之心。最后安达泰盛满足了竹崎季长的夙愿,任命其当了肥后国海东乡的地头,并赐他一匹骏马归乡。
  欣喜若狂的竹崎季长,春风得意地回到了九州的家乡。在蒙古第二次入侵的“弘安之役”中,这位勇猛的武士再度出阵,在鹰岛扫荡战中再立功勋。为防世人言他欺世盗名,他还请画师把他在文永、弘安之战中的种种勇姿画下来,并配上注释,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蒙古袭来绘词》(又叫《竹崎季长绘词》),现在还保留在当地的甲佐大明神神社之中,成为研究“蒙古来袭”最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好了,竹崎季长不太复杂的故事咱们就说到这儿。不过故事背后的历史渊源,可得好好说道说道,因为这直接关联到半个世纪后镰仓幕府的灭亡。
  在安达泰盛面前诉说冤屈的竹崎季长
  日期:2010-04-29 17:28:52
  我们第一个要说的就是,包含季长在内的那么多御家人,踊跃抵御蒙古入侵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后世日本的“皇国史观”不厌其烦地谀美这些武士,说他们“忠皇忧国”,是为了捍卫日本大和的“神国尊严”。这种说法实在荒谬,咱们把季长的故事拿出来一看,就可以攻破这些不经之言了。季长参战动机很实际:自己的田产在官司失败后有被没收的危险,加上平将门时代中争夺土地的私斗行为在镰仓时代已被禁止,所以为了咸鱼翻身,甚至获得比以前更多的田产,他只得玩命般地打仗来报效幕府,挖空心思立下功劳,换取幕府的“御恩”。季长种种看似“誓扫匈奴不顾身”的举动,在其背后的核心动力只有一个,便是土地封赏,和忠皇忧国的思维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文永之役后,幕府执权北条时宗曾拟定了反攻朝鲜半岛的计划,众多御家人积极响应,这是不是忠皇忧国呢?也不是,御家人肯出人出粮的原因,还是希望 “攻占”朝鲜时,能获得“新恩”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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