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孔子没给这哥们儿机会。他拉过梁丘据说：“齐鲁两国旧有的礼规，您难道不知道吗？享礼必用牺尊、象尊，而这些是不能运出国门的；享礼时奏乐必用钟磬，而这些尊贵的乐器不能野外合奏。为在夹谷这样的地方举行享礼，要备齐并使用这些礼器和乐器，这不合礼规；而如果不具备这些礼器和乐器，这享礼就像稗草一样轻贱而不庄严。把享礼搞得像稗草一样，这是君王的耻辱；搞享礼而不合礼法，又有害名声。您说……”

　　很有唐三藏给八戒上政治课的味道。与八戒有着“享乐人生”之共同追求的梁丘据，也拱起猪嘴，不说话了。
　　救场的梁丘据跌下台去，齐景公更没了主张，赶紧对孔子说：“寡人之过也。齐国归还龟阴等地于鲁。”
　　孔子斗智斗勇，使齐国的欺行霸市、强买强卖行为成为昨日之梦，使恐遭尴尬与屈辱的鲁定公扬眉吐气。会盟之后，鲁定公下令，“特筑城于龟阴，名曰‘谢城’，以旌孔子之功”（《东周列国志》）。
　　而齐景公回临淄后，则大骂这次随从官员：“孔子引导他的国君遵循古人礼仪，你们却引导我学夷狄的陋俗！有人还说‘孔丘知礼而无勇’，你的‘勇’又在哪里？——寡人丢尽了脸，齐国丢尽了脸！”
　　最丢脸的当然是犁弥。他恨透了孔子，他要雪耻，要报复。

　　81.1
　　日期：2011-05-09　09:56:45
　　第六章
　　代总理
　　1.

　　因为在“夹谷之会”的卓越表现，54岁的孔子再获升职，大司寇兼“行摄相事”。
　　我们知道，春秋时，国家权力中枢有四大内阁成员：司徒、司马、司空和司寇。四成员中还要有一人总领全国大政，相当于今天的首相或总理。有的国家管这“总理”叫执政，有的叫当国，有的叫相。鲁国“三桓”时代，国家执政的接力棒一直在季氏家里传递；那么孔子这个“行摄相事”，就应该是代总理。
　　代总理也是总理，孔子很高兴，高兴得忘记了拿捏。有学生就问他：“俺听说‘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您老人家当上代总理，咋高兴得这样呢？”孔子道：“没错，是有这个说法。不是还有个说法，叫‘乐其以贵下人’吗？”
　　“乐其以贵下人”的意思是：一个人能以高贵的职位为下层民众做更多的事，这是很快乐的。这句话，把孔子踌躇满志、宏愿待展的雄心，鲜活地透射出来了。
　　孔子上任代总，跟初掌中都时一样，也要连烧三把火。当然这三把火跟县长时期不同，是总理级的。
　　可悲的是，孔子的第一把火给自己抹了一鼻子灰，第二把则是引火烧身，带着伤痛离开鲁国，走上了长达14年的流浪之路。

　　82.2
　　日期：2011-5-9 13:54:00
　　2.
　　第一把火，诛少正卯。
　　这是一个历史公案，贬孔派把它列为孔氏“第一罪状”，挺孔派说此事子虚乌有。我们来看这件公案的最权威记录：

　　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摄相事。……于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
　　（《史记•孔子世家》）
　　文中省略的，是上节关于“祸至不惧，福至不喜”的那段对答。这段记录中，影响我们判断的关键字眼是：“诛”。
　　诛，《说文》解为“诛，讨也。从言，朱声。”那么，“诛少正卯”即声讨少正卯，不是杀少正卯，类似于文丨革丨时的“口诛笔伐”。
　　可是，上世纪70年代出土的中山王壶铭文中的“诛”字，却是左边一个“朱”右边一个“戈”，明显是“杀戮”之意。

　　中山王壶铸于战国，《说文》编于东汉，而司马迁生活于西汉，时间上正好介于两者之间。是“讨”还是“杀”，这是个问题。
　　那，我们再来看少正卯之罪，是该“讨”还是该“杀”。
　　在上段引文中，司马迁先生在少正卯前加了两个修饰词——“鲁大夫乱政者”，是说少正卯身为鲁国大夫，却莠言乱政，被控企图颠覆政府罪。
　　《荀子•宥坐》中的记录更详细些：
　　孔子为鲁摄相，朝七日而诛少正卯。门人进问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也，夫子为政而始诛之，得无失乎？”
　　孔子做鲁国摄相，七天上就杀了少正卯。弟子不解，问老师：“少正卯是我们鲁国的‘闻人’。您上任伊始，就拿他杀刀，怕是有点失当吧？”

　　少正卯跟孔子一样，也是鲁国的民间学者，也招徒授课；不过其主张跟孔子是背对背的，讲的都是法家思想。孔子门徒经常有逃课去听少正卯讲法学的，甚至多次出现只有铁打的颜回独自留守的尴尬场面，闹出了“三盈三虚”的著名典故。子贡感慨地说：“少正卯，鲁之闻人也！”（《论衡》）闻人，知名人士也，牛人也！
　　孔子果真对法学牛人动刀的话，就更是牛人。
　　赶紧看看荀子笔录的孔子答仲由（子路）问：
　　孔子曰：“居，吾语女其故。人有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辟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得免于君子之诛，而少正卯兼有之。……此小人之桀雄也，不可不诛也。”
　　（《荀子•宥坐》）

　　孔子说：“仲由你坐下，我慢慢讲给你听。人啊，有五种比盗窃更甚的恶行：脑袋聪明心眼坏，坚持行恶不回头，咬定错误找理由，专找社会阴暗面，顺从错误且宣传。人若占了这五条之一，就难免一‘诛’；而少正卯可谓五毒俱全。……这家伙是小人中的乱政奸雄，不能不‘诛’。”
　　看来，对少正卯是“讨”还是“杀”，我们说了不算，孔子说了才算。反正，在孔子眼里，少正卯就是丨毒丨品，就是邪教教主；要让鲁国人民戒毒，让善良的人民远离邪教，必须“诛”之。
　　84.3
　　日期：2011-05-10　11:15:12
　　3.

　　我们还需要注意的是，孔子主张以礼治国，这“礼”字本身就具有“法”的功能。
　　《孔子家语》中记载，有一位弟子向孔子请教做官秘笈，孔子这样跟他讲：
　　“以德以法。夫德法者，御民之具，犹御马之有衔勒也。君者，人也；吏者，辔也；刑者，策也。夫人君之政，执其辔策而已。”
　　孔子的回答精炼而具体：“仁德和法规兼用。这两者是管理民众的工具，就好比驾马套车要用马嚼口和马络头一样。国君就是驾车的人，官吏就是嚼子和缰绳，而刑法则是那御马的长鞭。所以说，执政就是驾车，拿好缰绳和鞭子就够了。”
　　他还说：
　　“舟非水不行，水入舟则没；君非民不治，民犯上则倾。是故君子不可不严也，小人不可不整一也。”

　　（《孔子家语》）
　　大意：船离了水无法行驶，水进了船船就会沉。君主和百姓的关系也是这样。没有百姓，君主无以所为；百姓作乱，国家就会完蛋。所以君子不能不严谨，百姓的思想不能不统一。
　　作为思想家的孔子，或许对“统一思想”有更深的思考。他激昂慷慨地说：
　　“恶(wù)利(lì)口(kǒu)之(zhī)覆(fù)邦(bāng)家(jiā)者(zhě)！”
　　（《论语•阳货》）

　　——我厌恶那些强嘴利舌颠覆国家的人！
　　少正卯正是一个“利口之覆邦家者”。作为大司寇兼代总理的孔子，扬起“法”鞭抽向少正卯，似乎不需要大惊小怪。
　　反正，勿论是“讨”是“杀”，还是虚构，少正卯事件，给孔子留下了满脸灰。贬孔派说，少正卯因言获罪，孔子排除异己、思想专制、学说垄断，是文字狱的鼻祖；挺孔派说，春秋故事“清楚的是事理，模糊的是事实”，少正卯事件是儒学反对派的恶意伪造，恰是伪造者排除异己、思想专制、学说垄断的体现。
　　就这样，挺孔派不停地帮孔夫子擦拭着那满脸灰，或许竟是越擦越黑；贬孔派却不停地把落灰捡起来，再次抹到老人的脸上，体验着一阵阵快感。
　　我却以为，大家都停手。因为你擦拭或涂抹的孔子，已不是两千年前的孔子。其本人，早被统治者肢解，变成狗肉铺前的羊头、盖在弥天大谎上的遮羞布、精神鸦片的药引子……

　　85.4
　　日期：2011-05-10　16:04:09
　　4.
　　第二把火，堕三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