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毗人信仰的很可能是某种原始宗教和印度宗教的混合体,《隋书》记载这个国家崇拜阿修罗神和树神,而大家都知道,“阿修罗”在梵语中意指“非天”,本居住天界,因生性好战,被天神驱逐,但此后仍经常与天神战斗不休,树神则为原始宗教如萨满教等所普遍崇拜,而苏毗人的祭祀方式也颇符合原始宗教的特征——“岁初以人祭,或用猕猴”。另外,苏毗的丧葬习俗据说也与众不同,甚至颇令外人惊骇——《隋书•西域传》有云“贵人死,剥其皮,以金屑和骨肉置于瓶内而埋之”。
关于吐蕃灭亡苏毗的过程,历来说法不一,其中一种说法认为那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苏毗逐渐衰弱而吐蕃逐渐强盛,最后前者被后者吞并。
刚才提到过,一些学者认为“森波”与“苏毗”是一回事,如果按照这种说法,则按照敦煌保存的吐蕃历史文书的记载,森波或苏毗的灭亡则更有戏剧性,从而构成了一个“良臣择主而事”的最好注解。
强大的堡垒最好是从里面突破,吐蕃人肯定深谙此道,因为他们充分利用了自己敌人的内部矛盾。森波王曾吞并了临近的一个小邦国,并对该邦国的大臣娘氏极其不公,娘氏怀恨在心,串联了对苏毗王早怀异心的韦氏等森波大臣,暗中与吐蕃勾结,约为内应。于是,吐蕃王囊日松赞同他们秘密会面并一起盟誓,进一步明确了行动计划,韦氏、蔡邦氏等森波大臣以及娘氏则在囊日松赞面前信誓旦旦,以表忠心:
“从今以后,
坚决背弃森波王,
坚决拥戴悉勃野赞普!
决不背叛悉勃野赞普!
决不有始无终!
决不违背誓约!
决不将外人当自己人!
决不三心二意!
英勇征战,拼命牺牲!
坚决服从赞普的一切命令!
决不接受任何诱骗!”
这篇誓文被记录在敦煌保存的吐蕃历史文献中,我们这些后人才能从中一窥历史的玄机。
取得“第五纵队”的承诺后,囊日松赞随即率军向森波发动了突然袭击,森波的大臣们则如约里应外合。内外夹击下,森波王抵挡不住,被迫仓皇逃往突厥,森波遂并入吐蕃疆域,包括现在的尼木、堆龙、拉萨等地均为吐蕃所有。从此,吐蕃的领土由山南地区扩大到了拉萨河流域,与西藏其他地方相比,这些地区人烟稠密地势平坦,生态条件相当适合发展农牧业,为今后吐蕃的军事扩张,提供了人口增长和经济发展的坚实基础。
这就是森波或苏毗灭亡的另一种说法,如果它俩确实是一回事的话。
苏毗亡国两百年后,又发生了一场慕容复般的悲剧故事——据说直到公元八世纪中叶,仍有一部分苏毗人念念不忘复国,他们竟设计弑杀了当时的吐蕃赞普赤德祖赞,随后打算奔陇右归附唐朝,但在吐蕃大军的追捕下,除数十人得以逃脱外,其他两千多苏毗人都被杀害。对这件事,当时的唐陇右节度使——也是我们后来要重点谈及的一个人物——哥舒翰曾就此专门上奏皇帝,敦煌吐蕃历史文书以及《册府元龟》中也都有所记载。
另外多说一句,藏文史籍中还称苏毗为“孙波”或“松巴”。清初曾有一位格鲁派高僧意希班觉就出身于松巴部落,因而被人称为“松巴堪布”,他写了一部《印度、汉地、西藏、蒙古佛教史如意宝树史》,简称《如意宝树史》,对于研究藏族史、蒙古族史及藏传佛教史具有极高的价值,比如其中著名的“方格年表”叙述了1027~1746年间的佛教史实与其它重大历史事件,特别是记载了清军镇压罗卜藏丹津叛乱时的第一手资料。
征服苏毗王国后,囊日松赞并没有停止战争的脚步,吐蕃周边的小邦国或被迫或自愿,纷纷纳土归降,另外,通过战争和联姻——囊日松赞将女儿嫁给了象雄王——连象雄的相当一部分领土也并入了吐蕃疆域,就连盘踞青海曾经强盛一时的吐谷浑也隐隐感觉到了来自这个南方的巨大威胁。
不过,囊日松赞的成就也到此为止,作为一个穷兵黩武的君王,史书中关于他的记载都是与战争和杀戮联系在一起,基本没有看到他在经济文化方面有何建树,而不断的征战无疑让吐蕃百姓们苦不堪言——与游牧为主的匈奴人或蒙古人不同,吐蕃人及其后代藏族都是半农半牧,在一定程度上属于定居民族,尤其是其最发达的山南和拉萨地区更是如此,频繁的出兵大量占用了劳力,使得土地无法耕种,严重影响了人们的生活。
于是,人们对囊日松赞的不满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按照敦煌吐蕃历史文书记载:“父王所属民庶心怀怨望,母后所属庶民不断叛离,外戚如象雄、苏毗等公开叛变。”
在这种情况下,一场策划已久的谋杀悄然发生,随之而来的变乱将囊日松赞十几岁的儿子突然推上了历史舞台,我们的松赞干布就要出场了。
(待续,不定时填)
日期:2011-08-01 18:00:30
《第一部 天降赞普:吐蕃王朝的崛起》
6、吐蕃版的“大宪章”?
松赞干布,一个现代中国早已家喻户晓的名字,但人们翻遍记录那段历史的中原古代史书,却根本找不到他的存在,仔细研究后发现,原来其汉字名字已经被当时的记事者写做了奇怪的“弃宗弄赞”。
其实,松赞干布的真正名号是“赤松赞”(‘干布’是尊号,具体含义后面再讲),这个在藏语中读做“Khri srong rtsan”的词组,汉语如果译为“弃宗弄赞”,单按发音来说并非一无是处,但要是结合具体汉字的含义,却怎么瞧怎么别扭,让读者看起来总以为那仿佛是一个连祖宗都不顾的轻浮家伙。
据说,中原古代史家们常有一种很有意思的习惯——以文字游戏贬低自己的对手,从而在心理上获得某种快感。例如南北朝史官曾经将强盛一时的柔然写做“蠕蠕”、“蝚蠕”,这其实都是形容毛毛虫蠕动爬行的样子,自然不是什么好词。本文后面的主角之一,那个唐朝中后期在中国西北直至中亚与吐蕃激烈抗衡的汗国,最初在唐人的官方文件中被写做“回纥”,而汉语中“纥”字的含义其实是“低劣或下等的丝”,最后那位可汗被这样叫得实在受不了,于是亲自给自己的老丈人唐朝皇帝写信,终于将国号的汉字名称改成了拉风的“回鹘”,据说是取“迅捷如鹘然”之意。再想到明末官方文件中比比皆是的“奴儿哈赤”等词,比起天朝末年直至今日人们所津津乐道的“美利坚”、“英吉利”或“德意志”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了,至于那个自称是人类所有伟大文明成就诞生地的宇宙无敌思密达国,非要将首都的中文名字由怎么看都不含贬义的汉字再改回字母发音,则是另当别论,愿意折腾就由它去吧。
又扯远了,我们回到正题。松赞干布或弃宗弄赞,这位吐蕃王囊日松赞的长子,其出生年份是个著名的历史之谜,后世学者们为此一直争论不休。按照传统的藏历纪年,许多西藏古代史书都记载他生于牛年,死于狗年,但具体是哪一个牛年和狗年——藏历与农历相仿,也采用类似结合天干地支区分的记年法,不同之处是以五行代替十个天干,以十二生肖代替十二地支——则众说纷纭,多数人认为松赞干布生于公元617年的藏历火牛年,死于公元650年的藏历铁狗年,按照这种说法,其享年只有短短的34岁。
但这三十四年的生命,对一位英雄来说已经足够了,伟业的建立并不需要多么漫长的时间。父王死的时候,松赞干布只有十三岁,此后二十年里,他将一个西藏腹地的区域小国,发展成为让如日中天的大唐都无法小视的真正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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