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梦——我的五代生涯》
第18节

作者: 淡淡雨后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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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潭州一天告破,消息传到江陵城时,王铎真有点傻眼了。要说潭州距离江陵,也有七八百里路,乱军哪怕走得再快,也得十几天功夫。当然,对王铎而言,要想在江陵城跟黄巢乱军决一死战,准备时间也就仅剩下这十几天了。当时江陵城里只有不足万人的荆南官军,南面湖南的官军,已让李係搞得不知所踪,集合起来已然不可能,山南东道的官军在北面襄阳城里,距江陵城有四百里,就算立马让人快马加鞭去请,并且山南东道的新任节度使刘巨容不作半点耽搁,星夜兼程领兵赶过来,这一来一回就是八百多里,也未必能赶在黄巢乱军的前头到达,而王铎又觉得李係五万兵马只坚持了一天,他不足万人还能抵挡几个时辰?故也绝对提不起那种拼死拖住乱军,让其他官军拥过来反包围,打一场大歼灭战的勇气。因此,他更是慌得六神无主了。

  先插说一下这刘巨容是什么人。刘巨容字德量,徐州人,原本是徐州感化军中的一名小校,唐懿宗朝时,大唐不是闹过一次庞勋之乱吗?刘巨容一开始时,正是庞勋手下的一员得力干将。不过后来他改邪归正,重新又归顺了大唐,被大唐封为甬桥(今安徽宿县境内)镇遏使。王仙芝、黄巢在造反之时,南通州(今江苏南通)狼山镇遏使王郢也闹起了兵变,最后在明州(今浙江宁波)时,刘巨容用袖箭把王郢给搞死了,凭此功,他当上了山南东道的行军司马。再后来,原节度使李福年岁大了,刘巨容便顺利接任,成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了。提请注意的是:刘巨容荣升节度使的任命诏书,和把高骈调往淮南的诏书,是同一天发的,也就是说,其时他当上节度使,还没到一个月。

  也正因为刘巨容当上节度使的时间太短,王铎更不敢保证他能及时向江陵出兵了。据说乱军前锋在尚让的率领之下,气势汹汹正往江陵城飞速赶来,自己很快便将身陷重围,而届时刘巨容只要稍稍拖上片刻,他就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了……怎么办呢?话说在这个时候,王铎就闹出了一个可能得流传千古的笑话了。原来,王铎到得江陵城后,在当都统的同时,捎带手还办了一点私事,纳了个小妾——没办法,王铎就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任你什么时候,他也不会忘了“行乐”二字嘛。而这大唐宰相有好多事真地还就继承下来了,别看王铎当宰相的能力赶不上一代明相房玄龄的万一,却同样有一位爱吃醋的老婆。他老婆听说他一到江陵城就无法无天脱了管,恼火得气不打一处来,领着几个侍女仆从就从长安扑过来,要找“小狐狸精”算账了。于是这当口,王铎苦笑着要问他的亲随幕僚了:

  “这黄巢乱军要从南面打过来;夫人却要从北边骂过来,老夫该如何是好?”
  “ ……依小的看,要么相爷您干脆去降乱军算了。”有一位亲随笑呵呵地玩笑道。
  王铎当然不会真地去降黄巢,而他也总是个和蔼的老好人,对这位亲随的玩笑,倒也不会放心上——换作卢大人试试,不等明天就让你卷铺盖滚蛋!
  日期:2012-05-30 19:36:09
  说完玩笑说正题,说说王铎到底是怎么做的。他匆匆想了想,觉得与其等刘巨容派兵过来,不如自己先领兵过去,把和黄巢乱军决战的场地,由江陵改成襄阳的合适。只要他去了襄阳,这十几天就省下来了,就完全可以用于准备城防了。

  当然,江陵城不能像李係对待永州、衡州一样,拱手相送乱军了,能阻截一天,襄阳就可以多准备一天。所以,他留下了一位叫刘汉宏的将军断后,要他务必死守江陵城,好争取时间,让其他地方的多路官军一起往襄阳城开赴。
  王铎的计划不能算是一无是处,问题是,他总会看走眼。刘汉宏什么人?不知廉耻、贪生怕死的无良小人而已。断后这种九死一生的活,他怎么可能愿意干?当着王铎的面,刘汉宏说得花好稻好,信誓旦旦;王铎前脚刚走,他后脚就领着那帮留下来的官军溜号了,改了心志决定去当强盗了。反正“好死不比赖活”,当强盗也比留在城里等死强百倍;又觉得反正要当强盗,不如从此时此地开始,遂一不做二不休,在江陵城里大肆杀人抢掠,最后再一把火将整座城烧个片瓦不存,发誓要留一空废城给黄巢乱军了。

  唉!乾符五年的年头出了个王仙芝,乾符六年的年底又冒出个刘汉宏,江陵百姓算是碰到两位阎王爷,躲过了初一还躲不过十五,到底让他俩给折腾得一干二净了。那一天和五年的年初一一样,同样下了一场漫天大雪,又同样是皑皑白雪,终究遮不住遍地殷血与累累尸骨。两场战乱仿佛都连接起来了,间隔的这稀里糊涂的两年,倒反而只像是一场残梦了……

  江陵成了废城,黄巢也许就觉得没必要再急着赶过去了。他改了计划,在潭州城里休整了好多天,直到乱军们都觉得抢够了、玩腻了,才志得意满重新上路,往北开赴襄阳。这一拖,就是四十多天,直到十一月底(当年闰十月),乱军才跚跚走到了山南东道的地界。
  对王铎而言,看起来不错:刘汉宏没给他争取到应对时间,黄巢自己就把那段宝贵的时间送来了。所以说黄巢真不是一位出色的枭雄,一方面他不敢长期霸占潭州,生怕会引来多路官军的围剿,另一方面却又不知时间的珍贵,竟然坐失战机。他能够闹得风生水起,所有问题,全都出在大唐朝廷自身。
  日期:2012-05-30 19:36:50
  大唐官军有了时间应对,黄巢乱军就要倒霉了。刘巨容和赶来助拳的江西招讨使,淄州(今山东淄博)刺史曹全晸(zhěng)在荆门一带列阵以待,要给乱军一点颜色看看了。这两位都是行伍出身的将军,排兵布阵耍计谋自然都比黄巢高明了一个档次。两人商议过后,决定利用乱军已让几场胜利冲昏了头脑,全军上下充满着骄狂之气,却又对荆门一带的地形一无所知的弱点,打他们一个埋伏。依计行事,便是由刘巨容亲率大军在荆门北边的一处密林里,先偃旗息鼓设好圈套,再由曹全晸领千余名轻骑兵作诱饵,引其上钩。要说这一战术也是惯用战术,就算黄巢没读过兵书,平时多看点戏文,或者都不至于上当;但事实证明,吃这一惯用战术亏的人,古往今来还真是多得不胜枚举,就是到将来,该上当的人仍将继续上当;究其原因,四个字:骄兵必败,这一套战术,对付骄兵恰恰就是屡试不爽的。

  果不其然,黄巢乱军一到荆门,见到出来迎战的曹全晸只领着千余名轻骑兵,阵容不整又个个神色慌张,还当真以为自己走得挺快,能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了;双手稍一交手,曹全晸又大呼小叫地狼狈败逃,戏演得跟真的一样,让乱军更以为眼前这千余名官军跟以前碰上的一样,就是一碟开胃小菜了;于是这边佯逃,那边真撵,毫无察觉,就全部跑进了刘巨容的伏击圈;然后一声炮响,伏兵四发,箭如雨、弹如雹,喊杀之声冲彻云霄,乱军发现上当,已然晚矣;而大多数乱军说起来虽然也算打过好几场仗了,却又哪里碰上过这种进无法进、退无处退、四面来敌的打法?胆小的当场吓趴下,胆大的硬着头皮咬牙应战,才知道这日日操练的官军除了装备要比自己好,身手也比自己强,而且真刀真枪拼性命时一旦遭到前后夹击,原来比爬墙攻城还难应付。

  这一仗打了大半天,乱军死伤无算。黄巢指挥乱军拼死奋战,好不容易才杀出重围,往来路方向仓皇逃蹿。可是到了这份上,黄巢想逃,有那么容易吗?刘巨容、曹全晸集合官军,死命地在后面追,乱军中谁跑后面谁倒霉,追上即是一顿乱刀。这样一直向南追,追了一百多里,直追到将近江陵城,才暂时告一段落——对于打仗,刘巨容、曹全晸可都是内行,因为内行,他俩就高估了黄巢,生怕只带着先锋军急追,万一遭到乱军的反埋伏就不划算了,所以暂且先撤了。

  荆门外到底剿灭了多少乱军呢?据刘巨容后来的奏折上说,连死带伤加招降的,大体把黄巢乱军灭了个十之七八;如果按黄巢自己号称的五十万之众来计算,也就是灭掉了三十五万到四十万——不用说,这两个数字里边肯定都有大量水分,黄巢没有五十万人马,刘巨容也不可能一仗剿灭四十万。不过话说回来,黄巢元气大伤,还是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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