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11-07 20:43:55
曲怨关山月,妆消道路尘
——甲木萨再来(完)
这位狗拿耗子的上书者是鄯州都督杨矩。一年之前,正是这位时任左卫大将军的杨矩被迫从中宗皇帝手中接过了使节,成为护送金城公主进藏完婚的送亲使。但一行人到了吐蕃,随后发生的事情却相当令后人疑惑,史载“公主既至吐蕃,别筑一城以居之”,也就是说童养媳到达目的地后并没有和小丈夫马上成亲,双方反而分居了。
后世于是众说纷纭。一种说法认为这其实不足为奇,可能是吐蕃王室的一种传统。因为按照敦煌保存的吐蕃历史文书记载,当年文成公主到达吐蕃后也没有立即与松赞干布住在一起,直到松赞干布死前三年两人才同住。我们知道松赞干布死于公元649年,也就是从公元641到公元646甚至到公元647年的这六七年间,文成公主没有和丈夫松赞干布住一起。
另一种说法则充满了阴谋的味道,认为这很可能是赤玛蕾老太太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掩盖当时还不到十岁的小赞普尚未成年的实情,以免唐朝认为吐蕃骗婚而产生变故。于是,吐蕃开始执行起漫长的“萝莉正太养成计划”,一直到几年后藏王终于勉强成年,才让两人正式完婚。
我们以前说过,在藏语里对文成公主有个专门的尊称——“甲木萨”,“甲”意为“汉”,“木”意为“女”,“萨”意为“妻室”或称“氏”,合意为“汉族王后”。其实,“甲木萨”这个词在藏语里往往是文成和金城两公主的合称,而对于这第二位来到吐蕃的“甲木萨”,她以后的日子显然并不会轻松。
但这些都已经和杨矩没有关系。执行完送亲任务回来后,杨矩突然发现自己成了香饽饽——正被青藏高原折磨得毫无头绪的朝廷顺理成章地认为他是吐蕃问题专家。对于这样一个人才,皇帝自然要人尽其用,于是杨矩便被任命为鄯州都督。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职务,前面讲过,刘仁轨就曾以宰相的身份出镇鄯州,而老刘所陷害的李敬玄宰相也在青海之战前担任过此职。
正是在鄯州治所,杨矩上书说出了那个充满爱心的建议,既然是这位了解吐蕃的专家所提出的,它肯定很有道理,忙于内斗的朝廷无暇多想于是应允。现在已经很难判断,最终拍板的究竟是有位无权的玄宗皇帝,还是他的老爸、不甘心全面放权的太上皇,亦或是他那位权倾朝野的太平姑姑,但很显然,他们那时候都没把它当回事。
这几位当事人,包括提出建议的杨矩在内,他们很快全都遭到了报应。
(初唐部分到此全部结束,后面将开始盛唐部分,更新不会太快,着急的朋友不妨放手)
日期:2011-11-08 22:18:08
似乎噶尔钦陵的粉丝很多啊,那就再发个关于他的外篇吧。
随笔:噶尔家的文采
对于噶尔家族第一个为中原人所知的成员禄东赞,汉文史书中尽管对他的行政才能赞不绝口,但同时也记载说他不识字,而对比其他历史资料,这里的“字”显然只指汉字,如果按照不同的标准,我们甚至可以认为噶尔家族其实相当有文化。
尽管没有留下《满江红》这样的名篇,但有着与岳飞类似悲剧结局的噶尔.钦陵并非只懂打打杀杀的一介武夫,敦煌保存的吐蕃历史文书中就留有关于其文学才华的若干线索,从而能让我们略知另一面的钦陵。
按照敦煌吐蕃历史文书的记载,吐蕃统帅、大论噶尔.钦陵当年曾经和唐军统帅王孝杰尚书有过一段唇枪舌剑的交流,如果该记载可信的话,这个事情无疑发生在洮州大战之前。
其大意如下:
王孝杰给钦陵写了封信,并赠给后者一袋粟米和一袋蔓菁籽(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有什么含义,后面好像也没有再提到它们,如果仅仅只是礼物的话似乎又太薄了些),信中这样写道:
“吐蕃的军旅像成群的猛虎,如列队的牦牛,
可是算一下我的人马也不比你少。
谚语说得好:量颅缝帽,量足缝靴,
吐蕃能够聚集如此大军,可我军的数量也足以应对。
如果细喉咙都能容纳,难道大肚子会装不下吗?
我们如同天上降下来轰击岩石的霹雳,
你们的岩石再大又有什么用呢?”
从信的意思看,王将军无疑是在劝说对方识些时务,早点撤军。
钦陵自然不是省油的灯,他的回信针锋相对:
“你们只会动嘴皮子,还说什么数量多寡!
小鸟再多也是鹰隼的食物,游鱼再多也是水獭的点心,
麋鹿角虽多却没什么用处,牦牛角虽短却能争强好胜。
松树生长百年,一个斧头就足以伐倒。
江河纵然宽阔,牛皮小舟却轻松渡过。
青稞虽然长满大坝,但进入一盘水磨就变成了粉。
星斗尽管布满天空,一轮红日之光就使之黯然失色。
山谷川口一星火焰,就足以烧光所有果木。
一股泉源爆发山洪,足以能冲走所有的山林。
满地土块之中,如果让一块石头在上面滚动,请看是那石头破碎?还是土块破碎?
请看在大坝上面,一背干草与篾片放在一起,是草先腐朽?还是竹子先腐?
请问一个铜缸里放进一瓢盐,你尝到的是水的味道呢?还是盐的味道?
雷声大的霹雳没多少能耐,只能靠响声吓唬四周,你们的军队其实就像水面上的蝇群,为数虽多却难于指挥,和那山头的云烟没什么两样,对于人无足轻重。
对付你们,我的士兵岂不是就像镰刀割草一样容易吗?
牦牛那么大,箭头那么小,可射中了难道不能致命吗?”
受此奚落,王将军自然不会甘心,于是继续写信威吓对手:
“小小的鸟蛋,上面压着大山,它能挺得住吗?
微弱的火苗,遭遇大海的波涛,岂有不灭的道理?”
噶尔钦陵的答复却更加气势磅礴:
“山的巅峰是岩石,岩石之上是大树,
大树梢头是鸟巢,鸟巢之中才是卵。
山如果不坍塌,岩石就不会垮,岩石不跨大树就不断,大树不断则鸟巢就不会倒,鸟巢不倒则鸟蛋就不会碎。
你说山能压碎卵,莫非是这样压吗?
火在山上燃烧,水却流在谷中,连山腰都到不了,怎么能熄灭火苗?
我们吐蕃的悉补野王族像天上的日头,你们的唐朝皇帝则如月亮一般,尽管同样是君主,然而对于天下,日月光芒所照耀的范围,相差的难道不多吗?
至于大小之类的言辞,咱们就不必较量了吧。
大海中游着巨大的鲸鱼,可是突然天降霹雳,立刻把鲸鱼杀死在水里,雷电这两种东西一旦降临,即使比岩石还坚硬也会粉身碎骨。
我们吐蕃的神圣赞普,与苍天共同笼罩着大地。雪域之中,大无过于苏毗国王末.计芒,他深藏在九层地表之下,赞普却能擒而杀之。
看了上面这些,关于大小优劣,咱们难道还有比试的必要吗?”
看来,不论在斗刀子上还是斗嘴皮子上,王将军都占不到钦陵元帅丝毫的便宜。
至于钦陵的儿子噶尔.莽布支,也就是汉文史书中的那位拔川郡王论弓仁,敦煌保存的吐蕃历史文书中同样记载了一篇据说是他们逃亡吐蕃时留下的诗歌,歌中以逃亡者的口吻唱道:
“妻子虽越过了山头,
孩子还遗留在身后。
前年早于去年啊,
老祖母将我搂在怀中。
妈妈妹妹伤心送行,
来到大小宗喀。
我的主上是谁,
是那唐王三郎。
逃亡者的家,
竟然是大唐……”
逃亡者的妻子也悲哀地唱道:
“从辗噶尔达则,
放出一只铁犬。
从玛地之邦扎,
吹起打仗的海螺。
从美列朗玛,
金麋鹿越过了山岭。
到哈卜铁贡拉山,
要去索高杂地方。
住在山顶之上,
回忆起过去往事。
我的丈夫啊,
他跟唐王三郎,
从前拼杀多日。
可过去失和的唐王啊,
却成了我们的救星……”
研究者认为,这首歌可能是在论弓仁与其妻属庐氏一同投唐以后写的,产生时间应在开元、天宝年间或更晚,属于追忆性质,所以才出现了“唐王三郎”这样的称呼,它是指兄弟间排行第三的唐玄宗李隆基,人们按当时的习惯称之为“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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