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娱乐生活的日子里,生活像陈平一样丰满(陈平是个又胖又帅的小伙子,这时候还没有来到汉军大营);没有娱乐生活的日子里,生活像韩信一样骨感。斋节期间的日子瘦得骨节嶙峋,一分一秒突出得就像韩信的颧骨和锁骨。呼吸着汉中盆地四月份的空气,百无聊赖的刘邦感觉呼吸远远没有年轻时那般顺畅,他清清楚楚知道这是生命落潮的征兆,却无法改变这一浪更比一浪弱的势头。斋戒并不能讨取虚幻的神灵的欢心,他对此心知肚明,却依然要把这出戏演到落幕。无法阻挡的衰老和无法卸妆的表演,给他一种无可奈何又无处发泄的恼怒。
同一段时间里,26岁的韩信与51岁的刘邦被同一种忧伤折磨得心力憔悴。即将拜将的消息,把诸将刺激得像被打捞上岸的鱼,每一条都上蹿下跳。韩信愤愤不平地作壁上观,心说:“生乃与尔等为伍!”——唉,我竟然与这些跳梁小丑为伍。但是这句话又不能说出口,否则还不懂下臣之礼的诸将会被正在斋戒的刘邦搅得人仰马翻。所以眼睁睁看着诸将上蹿下跳的他,也有一种无可奈何又无处发泄的恼怒。
在这个明媚而浮躁的四月,瘦弱的韩信即将从苦难的岁月里打马而过。一路走来,他越过忧伤、跨过寂寞、穿过屈辱。二十六年的旅途,沧桑了他的血肉,却没有苍老他的意志——不甘平庸的意志。他不知道旅途中最好的风景在哪里,只知道它不在大多数人都能到达的地方。仅仅为了活下去,这二十六年里,他无数次向现实低头。不是因为畏惧现实,而是因为他身高过人,现实远比他矮,没有人会在看比自己低的东西的时候仰着头。
日期:2011-08-18 15:44:06
终于,拜将的日子扭扭捏捏地到来了。兴高采烈的诸将在拜将台下你推我挤,都想离阶道近一些,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一角的韩信。嘈杂喧闹的人群中,韩信除了身高较为突出,似乎并无任何过人之处。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推推搡搡的诸将,心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冷笑,像环绕着汉中盆地的连绵不绝的群山。
刘邦不喜欢穿襟宽袖大的长衣,对平民时期的及膝短衣情有独钟,认为长衣和儒生的冠一样,有一股装腔作势的味道。但是为了迎合有故弄玄虚之癖的神灵,拜将这一天,他不得不穿上与官方公文实质相同的衣服。平时穿短衣的他,像一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穿着这种外在形式大于实施意义的衣服,他走路的时候像一只大公鹅。
当“韩信”这两个字在拜将台上响起的一刹,诸将的脑子里像冲进了成千上万支拆迁队,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被拆得四分五裂,烟尘飞扬。其真耶?其梦耶?大将竟为韩信耶?诸将爱刘邦,恨韩信,台上的刘邦与韩信让他们爱恨交加。
刘邦知道诸将愤愤不平,不忍面对那一双双哀怨的眼睛,只想赶快结束这场令自己和忠实的追随者都无比尴尬的拜将仪式。
日期:2011-08-18 15:48:37
“丞相经常说起你,你有什么好计策要献给寡人?”
假如刘邦认为韩信是无双国士,能给前途渺茫的汉军照亮前进的方向,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问这种问题吗?假如韩信说出一些石破天惊的计策,岂不怕人多嘴杂?刘邦敢如此发问,十有八九以为韩信并无高屋建瓴之见。通过萧何追韩信一事,他隐隐约约意识到韩信有非凡之处,但是由于种种前文叙述过的原因,他对韩信的认识依然不足——像发改委对物价的认识。封韩信为大将的目的,还是侧重于安抚萧何。如果韩信名不符实,那么,对不起了,萧何,只能说明你看人的眼光实在很差;对不起了,韩信,你还是继续留在仓库里驱赶那群给李斯励志的硕鼠吧。
“大王的敌人,应该是项羽吧。”
“是。”
“以勇敢、强悍、仁义、实力而言,大王自以为比项羽如何?”
汉中盆地的太阳还在当空,但是这一瞬间,刘邦脸颊上提前爬满了晚霞,沉默得像夕阳山外山,把肠子刮得火花四溅,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像垓下穷途末路的项羽,无奈地回答了一句:“不如。”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早已把韩信骂得体无完肤。他妈的,我是问你有没有什么好计策,谁问你我如不如项羽了。不过既然你问了,这么多人在场,我也没有办法往自己脸上贴金,干脆就不遮遮掩掩了。我就是不如项羽,怎么了?
陈传席先生说,大英雄必有流氓气,大流氓必有豪杰气。刘邦岂非大英雄?刘邦岂非大流氓?
日期:2011-08-25 15:42:28
刘邦这种有几分无赖又有几分无奈的态度,让韩信激动得方寸大乱,以为刘邦表现如此,是胸襟坦荡使然,却没有体会到其中的流氓气。
“不仅大王这样认为,就连我也觉得大王不如项羽。”
韩信啊!其实,这一句话你完全可以不说,心知肚明即可,何必要说出口?毕竟是年轻人,一时激动,口无遮拦。(以下三段话许诸君已经熟读百遍,可以跳过不读)
“我曾经侍奉过项羽,让我来说说项羽这个人吧!项羽发怒时,声如惊雷,开山裂石,千人皆废,但是他不会用人,这不过是匹夫之勇。项羽仁慈爱人,待人有礼,慰问受伤将士时心疼地流泪,但是封赏部下时,把大印放在手里反复摩挲,方角磨圆了都舍不得给人,不过是妇人之仁。项羽弃关中而都彭城,放逐义帝,毁坏前盟,重用亲信,致使诸侯离心,他们回到各自的封地之后效仿项羽,驱逐故主,自占善地(富饶肥沃的土地)。项羽嗜杀,军队行经之处,生灵涂炭,大失民心,百姓现在归附他,只是迫于威势。项羽虽然名义上是天下共主,实际上已民心丧尽。”
“如果大王能反其道而行之:任用武勇,定能无坚不摧;用天下的城邑封赏功臣,定能收揽人心;打着正义之师的旗号,顺从将士东归的愿望,定能所向披靡。”
“项羽所封的雍王章邯、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原来都是秦帝国的将领,率领关中子弟征战数年,死伤无数,又欺骗他们投降项羽,然而项羽到达新安时,将二十万降军全部活埋,唯独章邯、司马欣、董翳得以保命。项羽恃其威,立此三人为王,关中父老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大王入武关之后,秋毫无犯,废除了秦帝国的严刑峻法,与老百姓约法三章。根据义帝之约,大王应当在关中称王,老百姓莫不翘首企盼,然而项羽却把大王封到了汉中,百姓无不引以为恨。如今,大王挥师东进,只要一份文书就能平定三秦。”
日期:2011-08-25 15:43:38
西方历史学界称此事为“TheStoryOfSpring(春天的故事)”。公元2009年,美国历史学家huyouni千里迢迢来到中国,在拜将台上慨然赋诗,追思对汉帝国的建立居功甚伟的韩信,截取诗歌片段如下:
B•C2006年,
那是一个春天,
有一个年轻人在中国的西南边写下诗篇。
天地间荡起吹寒清角,
征途上扬起浩浩征帆。
春风啊吹绿了东方神州,
春雨啊滋润了刘氏王朝。
啊,韩信,韩信!
你展开了汉帝国的新画卷,
给刘邦捧出了万紫千红的春天。
……
中国也有历史学家对韩信在拜将台上的论述给予高度评价,将其与三国时期的“隆中对”相提并论,认为韩信为刘邦指明了前进的方向,使处于事业低谷的刘邦于垂垂老暮之年迎来了人生当中的第二轮朝阳,开始雄心勃勃(或可称为“野心勃勃”)地踏上征途。然而,笔者对这种说法不敢恭维,认为韩信在拜将台上的陈辞可能并无太大实际意义,将其比作孔明的“隆中对”,未免失之偏颇。
或许有人会问:你有什么证据,凭什么这么说?笔者认为原因很简单——公开场合的慷慨陈词往往不如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可信,这是常理。韩信发言的地点在拜将台上,众目睽睽之下,逐鹿天下的秘计不能公开示人;而孔明作隆中对时,身边只有寥寥数人。话语环境的不同,决定了这两次发言在实际效力上有很大的不同。
笔者需要说明的是,在刘邦走出汉中盆地的过程中以及刘氏王朝的建立过程中,韩信的确功高无二,这次实际意义不大的演说并不能抹煞他的功劳。
日期:2011-08-29 17:33:03
韩信首先分析了项羽的性格和时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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