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春秋,一曲春秋时代的血与火之歌》
第35节作者:
楚西鹄 日期:2011-11-17 10:53:10
七、又一个身死异乡的楚王
楚文王这时候已经相当老了。可是他却用战胜一切的精神坚持不懈的抵抗着岁月悄无声息的攻击。他老是保持着不可一世的旺盛精力。
楚文王虽然成功俘获了桃花夫人,却再也没有像当年迷恋丹之姬那样,把晚年的全部时间逗留在桃花夫人身边。他始终无法从战争这个特殊的癖好中把腿完全拔出来。
终于,一场报应似的突如其来的战事把他卷进了死亡的漩涡。
在楚文王即位的第十四个年头,西边的巴国突然对楚国的权县展开了猛烈的进攻。巴国曾经和楚国同盟征讨申国,但是,在归途中,他们反而被楚国军队惊扰,于是,他们就衔恨偷袭楚国的权县的那处。毫无防备的权县令尹阎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阎敖的士兵全部被俘。失却了权县的他只得独自一人往国都所在的北边逃亡。
为了尽快把战争的消息报告给楚文王,阎敖以超乎寻常的毅力翻过了布满荆棘的崇山峻岭,穿过了秋天的干燥的丛林,游过了阳光下冰冷的涌河,终于在生命气息还未完全从体内消失之前赶到了郢城。
阎敖却不知道巴国军队像啮齿兽类一样嗅着他沿路留下的气息和踪迹,像丛林的树叶上闪烁不定的阳光碎片一样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所以他前脚刚到达郢城,巴国军队后脚就跟到了郢城的南门外。
楚文王对阎敖弥补过错的巨大努力无动于衷,却因阎敖的粗心大意使大片土地丢失而十分恼火。从未有遭遇过失败的楚文王无法忍受别人在自己的土地上践踏,而且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竟然耀武扬威的来到郢城城外。虽然能够通过反击战击退这些冒失鬼,夺回那些已经失陷的土地,他还是杀掉了玩忽职守的阎敖。
楚文王威吓似的出动了强大的军队,打开南门,在城外的空旷地带摆开了高高在上的愤怒的阵势。
巴国军队却不跟这种虚张声势的搞法较劲。他们一哄而散,往南跑了。
楚文王清晰的听到了九月的空气中传来了巴国人不屑的讥笑。他感到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一股激越的愤怒促使他决定亲自带兵去狠狠的教训这些令人生厌的无赖。
那些消失在南边丛林中的巴国人毫不理会气急败坏的追赶他们的楚文王,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权县,把楚文王的残刻的暴行告诉阎敖的士兵们,用同仇敌忾的语气劝说他们不要效忠于那个从未谋过面的陌生人,作无谓的可悲的牺牲。
被俘的人们本来怀着无限的希望等待着阎敖引领着可靠的救兵在某天从北方出现。可是他们却等来了令人悲伤的消息。他们为阎敖的死感到惋惜和愤怒,决定投靠巴国,和他们一起反抗那个除了在收获的时节派来蛮横的强盗收走大部分劳动成果之外从未对他们表示过友爱的陌生人。
巴军收编了阎敖的士兵,再次向北方进发。在津地,他们遭遇了在崇山峻岭中向南艰苦行军的楚军。
没有咒骂和指责,没有战前动员,也没有扎营,战争在仇恨和一种古怪的默契中展开。
从数量上来说,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役。可是楚军却极恼火的发现,当自己打点好精神打算和眼前的敌人决一胜负的时候,他们却闪进了陌生的丛林。那些满身挂着兽皮和卵石的泥土一样的巴人打仗完全不讲章法。他们老是像从泥土和石头中突然钻出来似的神出鬼没。
在炎炎烈日那晃眼的光影里,楚文王见一队楚国军队竟然杀气腾腾的直奔他的面前而来,像恶鬼一样挥动着武器要砍杀他,不由得大惊失色。最初一霎那,他剧烈跳动的心还以为是幻觉,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这是一件他虽然想不通却不得不承认的残酷现实:这些穿着楚军甲衣的人就是来杀他的。
日期:2011-11-17 10:54:41
七、又一个身死异乡的楚王(二)
楚文王发了狂似的大声命令驾车的人快快撤退。他不知道这是阎敖的军队伪装成楚军,突破了楚军层层防线来杀死他。楚文王虽然和他的军队成功逃离了噩梦一样的战场,但他还是没有做到全身而退。他的面颊被不知哪里飞来的一支冷箭射中。
楚文王没想到自己被这些脸色因日晒雨淋和生活匮乏而又黑又黄的巴人推向了无可挽回的失败。
在祖先和神灵的支持下取得辉煌胜利的巴军没有追逐楚军。他们迈着自豪的崇高的步伐退回南方的丛林深处的巴国去了。
楚文王沮丧的回到郢城城外的时候,时间又过去了几个月,已经是寒冷的冬天了。楚文王高声呼唤典守城门的鬻拳快开门。在这寒风呼啸的冷寂的夜晚, 楚文王的声音显得格外空洞。
鬻拳听出了楚文王的呼喊中透出的低落情绪。而当他从楚文王的回答中得到出征失败的确切消息后,他又拿出了当年那股不顾一切的固执劲儿,拒绝为楚文王打开城门。
事实上,楚文王已经疲惫不堪了,面颊上的伤口也一阵一阵的生疼,令人难受极了。面对鬻拳那熟悉得让人有几分厌烦的固执,楚文王恍惚看见了自己往昔岁月的影子,那时候,他老是喜欢用国王的顽强的固执撩拨别人朝着性格最危险的边缘滑去。
楚文王的内心在捍卫荣誉的高傲的虚荣支撑下,咬着牙忍受着面颊的疼痛,向鬻拳做出了不取得胜利就不回郢城的许诺。城楼上,鬻拳的模糊的身影在火把那昏黄的微弱的光线下执拗的闪个不停。
事实上,楚文王并没有具体的攻击目标去兑现承诺。他带着军队远离了郢城,漫无目的的向前行军。这时候,胜利变成了一个仅仅需要兑现的承诺,已经跟仇恨无关了,所以他压根没打算再去南方征讨精瘦的狡猾的巴人。失败的阴影使他毫无取胜的把握。
在潜在意识的指引下,楚文王不由自主的往北行军。他此生的所有胜利都是在与北方和东方国家的战争中取得的。
日期:2011-11-17 10:55:49
七、又一个身死异乡的楚王(三)
楚文王带着同样茫然的士兵来到了息县。这是当年息国的地盘。楚文王劫走桃花夫人之后,吞并了息国,把它改设成息县。时隔多年,楚文王没想到自己会带着伤再次踏上桃花夫人的故地。虽然他已经把这个离郢城十分遥远的地方设立成县,但他却没有再来过这里。这时候,他在初春的息县的土地上,不可遏止的思念起桃花夫人来。颠沛流离的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在他刚刚把桃花夫人迎娶到郢城的那些日子,她老是不说话。她一直对一女而事二夫这件事耿耿于怀。原来,中原的渊源流长的礼仪在她身上构建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使她始终无法从中逃脱出来,释然的轻松自在的嘬饮爱之琼浆。楚文王怀着深切的思念之情发现,直到自己再次俘获了蔡哀侯,把他囚禁在郢城的囚牢里,使他在抑郁和痛苦中虚脱而死之后,桃花夫人才稍舒笑颜。
楚文王把军队驻扎在息县,他要把这里作为据点,再次运用他那成熟老练的智慧,追寻他的胜利。
一踏上息县的地界,楚文王就不再感到茫然。他有了清晰的取胜目标。
息县的东南边境那边,有一个巴掌大的小小国度。那就是淮河河畔的黄国。楚文王要从黄国这座还算平缓的桥梁去往胜利的彼岸。
楚文王虽然选择了实力悬殊的黄国,但他还是拿出了最后的谨慎。他如愿以偿,征服了黄国,取得了胜利。可是,这颠沛流离的出征和紧张的流亡似的生活却把他的身体彻底拖垮了。
在楚文王疲惫的拖着生命中的最后一次胜利回郢城去兑现同样衰老的鬻拳的承诺的归途中,他脸颊的伤口化脓恶化了,而且病情急速恶化。他甚至都还来不及向他的将领们交代什么,脸上就铺天盖地的不停的流着脓水,他在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的呻吟中抛开他那性情复杂古怪的躯壳,带着无限的遗憾死去了。
鬻拳等来了楚文王兑现的承诺,也等来了楚文王那僵硬惨白的尸体和哀伤不已的士兵。
鬻拳遭受了良心上的谴责。他当时拒绝为楚文王打开城门,可他祈求的,却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情。胜利已经毫无意义了。他感到自己对楚文王的死负有罪责。在参加完楚文王的葬礼后,他在深深的自责中自杀殉情了,试图以此来减轻自己犯下的过错。
事实上,楚国人并没有怪罪鬻拳。他们怀着崇敬的沉痛的心情把他埋葬在楚俗称为“经黄”的宫门边。
楚文王死后,桃花夫人和他的儿子熊囏即位,他就楚杜敖。楚杜敖没有成功嵌入楚国的脖颈,没有成为楚国的首脑,没有引导着楚国这具体型强大的躯体去中原无休无止的折腾,去本就浑浊不堪的池水中捞取之不竭的肥鱼。因为,在他即位的第五个年头,在镇压谋叛的亲弟弟熊恽战争中,他反而被熊恽杀害了。
熊恽即位,是为楚成王。
楚成王成了楚国新一代颇有建树的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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