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南北通好,富弼也替辽兴宗分析了得失,双方一但谈不拢开打的话,一定是件旷日持久的事情,以辽人国力并不能确保必胜之道。倘若重归旧好,岁币等物尽归辽主;一但开打,掳掠所得只怕尽为军士所得。打仗是需要经济支撑才可以进行的,得与失之间的利弊相信辽兴宗自己也可以拎的清。坚持和亲,显然为梁王娶妇之事不具可操作性。剩下只有兴宗为自己娶妇了,而依宋人成例,长公主出嫁的嫁妆只有十万缗。(宋制,当朝皇帝长辈女性称大长公主;同辈姐妹称长公主;女儿称公主)辽兴宗真心希望成为仁宗的妹夫的话,就要合计一下,那样做的结果是只有陪嫁可得,而保护费却是每年必须的!
辽兴宗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富弼站在他的角度急他人所急的国际主义精神,令他感到不解。他总感觉这个宋使此举大有深意,只是一时无法尽窥其中原委。如果听从了富弼的建议,难免会在国际间落下一个躺棺材里伸手,只知道死要钱的坏名声;而讨个南人婆,只得十万缗的陪嫁,这与每年有钱可收比起来,又觉得不值。赵官家胡乱打发个宗室女子充作公主嫁过来,自己岂不是成了冤大头?
无奈之下,辽兴宗只得礼送富弼暂时归国,一来去取国书,二来,到底是要钱还是要人,给自己一段时间好生权衡一下其中利弊,再做最后决定。
富弼风尘立刻动身,仆仆赶回汴京复命。他此番出使可说是不辱使命,赵官家见他安然归来,也是心下轻松不少。解铃仍需系铃人,再次出使的事情更是非富弼莫属了。这次的国书仁宗不敢再马虎行事,而宰相吕夷简却节外生枝——看到富弼无恙归来,他心中既惊且佩。如果富弼达成议和之事,在朝中威望更增,年富力强的他取代自己出任宰相也不是没有可能。苦思冥想之后,吕夷简另出奇招,他为富弼安排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宋辽议和有一个附带条件,需要辽兴宗应允做为中间人,居中调停与西夏人的战事!
令自以为得计的吕夷简怎么也没有想到,不但他是他有此想法,富弼同样做此想!吕夷简以为富弼能把宋辽重新拉回到谈判桌前,已经是件撞大运的事了。如果趁宋辽议和借辽人压服西夏李元昊,岂不是奇功一件?事情办的漂亮,军功章里有富弼的一半,也有自己的一半;没有办成,也不会影响到宋辽和约的签订,更可以借此事打压一下富弼在朝中的名声;而且事情还会出现第三种情况,就是和约议定之后,契丹人再有反复。澶渊之盟白纸黑字俱在,辽人也可以寻找种种借口败盟,安知富弼与辽人议和之后,辽人不会背盟?那时的权术,绝非是寻常从政者可以想的出来的。事情果然不出吕相所料,富弼出使的事情,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件遍地荆棘的事情。吕夷简在仁宗一朝圣眷优渥,并非幸至!
吕夷简机关算尽,也没有想到:富弼不但做到了,而且做的十分漂亮。富弼不但用最少的代价为宋人争得了最大的利益,而且通过这次议和,撬开了辽夏之间坚固的同盟,更把战火引向了辽兴宗与李元昊二人。
八月时候,富弼晓行夜宿,再次出使契丹。前番出使夭折了一个女儿,二次出使家中填丁进口,多了个儿子。富弼不敢因私废公,急匆匆踏上北行的征程。这次仁宗皇帝做足了未雨绸缪的工作,不只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居然准备了两份国书、三份誓书。馆伴使辽臣得知宋人居然准备了如许多,也不禁莞尔。
依仁宗君臣所想:如果兴宗坚持和亲之议,就只有一份誓书;如果辽主不能约束西夏,那么只增十万的保护费。国书一份、誓书一份;如果辽主答应约束李元昊,那么岁币可增二十万。国书一份、誓书一份!宋人的保护费要缴,但是不能简单的一缴了事。辽兴宗如果能令西夏向宋人臣服,那么保护费每年增加金帛二十万;如果做不到得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话,所得只好拦腰砍半,五折十万!
辽兴宗不可能有其它的选择,他明智地选择了钱!南婆虽好,但是在金帛面前,美人也将是浮云。辽人也是人,人同此心,他们在汹涌的经济大潮中沉沦了,也崇尚有钱可使鬼,无钱鬼揶揄的金钱至上论!
日期:2011-11-29 13:45:02
第九章:庆历新政10
辽兴宗终于想清楚了:与宋作战,辽人并无必胜把握。战争只不过达成和平的一个手段,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战争的最高境界。战争是手段,并不是目的。南北保持和平,不但符合宋人的利益,而且是辽廷上下人心所向。现在的辽廷与前朝不同,那些能征惯战的将帅之才多已作古。如果战端一开,万一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岂不是灰头土脸、自寻无趣?前线辽军如果作战不给力,消极怠工,劳师糜饷,还会削弱国力;略有斩获,功劳又将为统兵在幽燕的皇太弟所得。出现这样的结果,是与自己初衷背道而驰。只凭宋人设关河洽壕堑的行为就兴师动众,师出无名。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却难有什么好结果。
听了富弼知冷知热的一番游说,辽兴宗怦然心动。只是自己乃一国之尊,为稍存体面也要保持应有之矜持,不能当了使臣与臣下的面直承自己只收现金不要支票。对于宋人提出欲借重辽人压服李元昊之事,辽兴宗未做深思就满口答应。他心中认为只要自己金口一开,李元昊便可指麾立定。哪知道事情远非他作画填词那样简单,很快,他就为自己的草率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辽宋对再倡和议形成共识之后,接下来所作的就是对一些细节部分的商议了。对于富弼的再次到来,为显郑重其事,辽兴宗在亲自接见的时候,皇太弟重元、皇子梁王耶律洪基在座。礼节性的寒喧之后,辽兴宗直奔主题,提出一个新的要求——宋人在国书中对输送岁币之事应表述为‘献’!
对兴宗提出的这个小要求,富弼想也没有多想,就斩钉截铁的表示NO!称献不可,献者乃以下奉上之意,运用于两个实力相当兄弟之国显然不适合。况且宋仁宗为兄,辽兴宗为弟,只有兄友弟恭之事,焉有兄献于弟之理?
辽兴宗对富弼的表现心中十分理解,受汉文化浸淫已久的辽兴宗知道他在文字间寸步不让,只不过是在为宋廷稍存体面。做人不能太不光棍,出来混的终究是要还的。许多时候,给别人面子也是给自己脸上涂金之举。辽兴宗汉学造诣颇深、心念电转又提出了自己的折衷意见:用‘纳’字!对于这个略显中庸的纳字,富弼仍坚持认为不妥。
辽兴宗一见去而复返的富弼忽然之间心性大变,不明究竟的他也担心因为细节问题影响了议和大局,于是只好对此事搁置不议。兴宗见无法说服富弼,只得再次遣使前往宋廷商议,九月辽使刘六符至汴京商议增币细节。仁宗不顾富弼苦劝,听从了晏殊的主张,同意在国书中称纳。官家自己都认栽了,富弼如果再固执,不但会前功尽弃,更会被视为破坏议和,所以也只有保持沉默。
辽使一行不虚此行,又为辽廷争取到了许多实惠——从前岁币的交割地是在宋雄州地界,在辽使的坚持下,官家又一次做出让步,从此保护费运送至辽界白沟交割。单此一项,宋人运费又不知增加几何了?宋在与契丹西夏所作的和谈之事,无一不是体现着以金钱换和平的缺钙外交。尽是些口惠而不至之事!
不管怎样,经过辽宋双方的外交努力,一场政治危机终于消弭于无形。在辽廷郑重其事的答应对李元昊施加压力之后,宋仁宗也爽快的答应在从前三十万岁币的基础上每年新增二十万。其中十万是代替关南十县地的赋税,另外十万是辽兴宗居中调停的辛苦所得。这一段历史,宋人称庆历增币,辽史称重熙增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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