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2-08 17:36:07
(15)京索之战
汉惠帝六年(公元前187年),岁在壬子。
十月,黄昏。
惨红色的夕阳与霞光从乌云缝隙间挤出来,红黑相间的色彩显得奇诡无比,西天像一块沾满污血的锈迹斑斑的铠甲。
一队见首不见尾的汉军骑兵在荥阳城外的官道上不疾不徐地前进着,井然有序的大军蜿蜒如巨蟒,烟尘飞扬的官道如同大蟒蜕下的蟒皮。行在队伍前方的是一名须发斑白的老将,此人正是灌婴。
游目四顾,原野苍茫,茎茎衰草挺立在萧瑟的秋风中,晚风如箭,迎面攒射而来,灌婴打个哆嗦,下意识地缩缩肩膀,忽然觉得身上的铁甲分外冰凉。他向左右看一眼,只见左右侍从精神抖擞,浑然不惧冷风,顿觉寒意更甚。这种寒意不是来自于外界,而是来自于心理。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遥想当年赤膊上阵的勇猛,不由心头苦笑。
八年了。灌婴暗中忖道。他上一次来荥阳是高帝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当时,高帝刘邦去世,惠帝刘盈冲龄践祚,吕后怕诸侯王起兵作乱,派他与陈平镇守荥阳,震慑蠢蠢欲动的诸侯王。而今,惠帝刘盈病重,吕后怕诸侯王又起异心,再次派他出兵故地。
汉之五行属水,今年天干之壬与地支之子皆属阳水,当属大吉之年,灌婴却觉得帝国正笼罩在一种月异星邪的气氛中。故地重游,这种感觉尤其强烈。在他的生命中,荥阳是一处大凶之地,每次来到这里,都是刘氏宗室命悬一线的时刻。
日期:2012-02-09 17:36:40
(16)京索之战
高帝去世之后,吕后当国,自惠帝即位,天灾异象不断:兰陵一处深井惊现困龙、陇西地震、宜阳突降血雨、长安寒冬鸣雷……种种异象当中,以惠帝四年(公元189年)十月发生在未央宫的两次灾劫最令人惶恐:乙亥日(十二日),凌室无故失火;丙子日(十三日),织室再次失火。凌室藏冰,为皇室供应饮食;织室是宫中的制丝作坊,为皇室制作缯帛和祭祀郊庙的礼服。王室的血食重地接连发生火灾,朝野震惊。宫中流言不断,有卜官说这是因为吕后没有继奉宗庙的德行,有丧子之危,恐怕刘氏宗庙以后将成兽游鬼哭的荒地。
如今惠帝病危,流言已应验一半,另外一半呢?灌婴不会占卜,也看出牝鸡司晨的汉帝国已经走到了改姓易主的危急关头。
高帝晚年为稳定宗室,铲除异姓诸侯王,烹彭越,诛黥布,杀臧荼,贬张耳,逐卢绾,甚至差一些杀死樊哙,之后,留侯张良惧祸而归隐云游,相国萧何因染病而离世。老臣凋零,诸吕用事,权倾朝野。高帝机关算尽,岂料竟而成全了吕后的野心。
想到作古的旧人,一个高瘦年轻人的音容渐渐浮现在灌婴眼前。惨遭高帝打击的诸侯王当中,他最无法忘记的就是京索之战后追随多年的淮阴侯韩信。思绪及此,他不由向位于荥阳东南方向的京索遥望一眼。
京索之战距今已有十八年,当下想来却是历历如昨。大战当天,楚军骑兵几乎倾巢而出,如同离弦之箭射向京索,快到达目的地时,忽然遭到汉军骑兵——准确地说,应该是秦军骑兵——的阻击。楚军猝不及防,军心震恐,立刻阵脚大乱。
乌云缝隙间的阳光射入眼帘,灌婴略微有些眩晕,耳边回响着战马激烈碰撞时的悲鸣、弩箭射入身体时的溅血声、垂死士卒凄惨的哀嚎、刀剑挥舞时的尖锐破空声……
同僚当中,他与刀头舐血的武将最为气味相投,看不上摇唇鼓舌却能步步高升的文官,早年他与周勃诽谤陈平正是因此。韩信虽然也是武将,但是从来只是坐镇后方,出谋划策,调度三军,没有亲自冲锋陷阵的经历。京索之战期间,汉方兵团的调度的确是他的功劳,可是,如果没有出生入死的武将,计策再高妙还有什么价值?击败楚军骑兵之初,灌婴尚且能与韩信精诚合作,后来韩信屡建奇功,爵位数次提升,他对韩信的嫉恨也越来越深,至韩信被杀都没能释怀。
薄暮向晚,昏鸦归林,振翅声将灌婴从思绪中惊醒。荥阳附近是当年楚汉交锋的战场,旷野上飘起星星点点的绿色火光。敌也罢,友也罢,活着的时候即使不共戴天,死了一切都会尘归尘土归土。
如果韩信活到现在,会是什么样?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永远无法年轻,不耐深秋暮寒?灌婴暗中看一眼曾经血肉丰盈而今略显干瘪的双手,心头苦笑,说不上来现在究竟还恨不恨韩信……
这一年,距韩信被诛杀于长乐宫钟室已有十年。
楚汉相争时期的战争动辄流血漂杵,京索之战时双方投入的兵力不过五六万,灌婴身经大战无数,当时只道是寻常,没有意识到这场看似不起眼的战争,实际上对楚汉相争时期的战局都产生了莫大的影响。如果汉军在京索之战中落败,汉帝国能否存在实属未知。然而,当时已经有一个神秘人物注意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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