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4-08 00:01:55
(42)龙战于野
大帐内,陈贺、杨喜、赵将夜、冷耳、吕马童、张苍、孔藂等战将分左右站立,看到韩信进帐,都不约而同地看一眼坐在木几后手握虎符的刘邦,再扭头看一眼韩信,目光中尽是狐疑之色。破晓时分,他们接到马上到汉王使者的大帐中集合的命令,都以为有紧急军情,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大帐中根本不是汉王的使者,而是汉王本人以及手持符节的太仆轻车将军夏侯婴。奇怪的是,主帅韩信却不在场,刘邦没有说明他的去向,大家都以为刘邦对他做出了某种暂时不能公开宣布的处理,如见突然看到一脸愕然的韩信,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其中的蹊跷。
韩信没有到场之前,刘邦对诸将的职责和权限做出了新的规定。依据新的人事任命,诸将以后不再接受韩信的直接指挥,按下辖兵种的不同,分别受左丞相曹参、骑将灌婴、通德侯傅宽节制,遇事必须先报给这三个人,再由他们转呈韩信。另外,诸将务必尽快抽调军中精锐,发往正面战场。
刚布置完一切,韩信就来了,闻讯赶来的张耳紧随其后而入。刘邦大马金刀地坐在木几后,玩弄着虎符,像一头叼到捕兽夹上的肉块而能全身而退的野狼,一边露出獠牙嚼食肉块,一边嘲笑形同虚设的捕兽夹。韩信进帐的瞬间,他的神色有些慌乱,及至张耳进帐,他就恢复了平静,笑容可掬地站起来,拉着沉浸在震惊之中的他们围着木几坐下,契阔谈燕,谈笑风生,韩信和张耳时而面面相觑,时而默然无语,时而口不应心地答一句,三人谈话的场景好像一个心肠慈悲的刽子手给两个即将上刑场的死囚讲砍头时应该让脖颈摆出什么样的姿势才不致于太疼痛。
刘邦对自己喧宾夺主的行为没有过多解释,说自己进营时正值深夜,不忍心打扰两位股肱之臣休息,所以才会不经传唤就自作主张;正面战场局势危急,急需发兵支援,多拖延一刻危险就大一分;将曹参、灌婴、傅宽三人调入军中,则是为了给攻齐战役配备几名猛将,增加取胜把握。这种解释类似于行政公文,语焉不详,流于浮面,难以使人信服,像“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的景致,细细推敲,山与微云、天与衰草风马牛不相及,直觉上的幻象却使人无法辩驳。
韩信与张耳的驻地在修武(河南省获嘉县有东西二城,东城为小修武,西城为大修武,韩信的驻地在小修武)。事实上,刘邦昨天黄昏就到了修武,但是他没有马上进入军营,而是与夏侯婴在修武的客栈稍作了一番休整,故意等到三更,估计韩信与张耳已在睡梦之中时才起身出发。
刘邦有此行动,不仅仅是因为猜忌心理作祟,也是维护政治地位的需要,即争夺主战场的控制权。
正面战场的汉军在楚军的打击下已呈收缩态势,与之相反,韩信开辟的第二战场则正处于稳步推进的扩张阶段,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两大战场的重要性难免不会发生逆转,主战场甚至会成为第二战场的附庸。这种军事地位上的逆转将会直接影响到汉王的政治地位,以一个不很恰当的例子作喻:一个家庭当中,日渐长大的儿女随着负担责任的增多,一家之主的地位就会因此发生更替,父母往往会因此或多或少产生失落感。两线夹击楚国的战略必须实施,但是刘邦绝不允许主战场和第二战场的地位发生反客为主的逆转。他必须使天下人看到,楚汉之争的主角是刘邦与项羽,而不是刘邦的部下韩信与项羽,更不是韩信与项羽。
因为韩信的“不可信任”,也为了维护政治地位,刘邦必须采取相应的手段钳制势力不断膨胀的韩信,掌握正面战场的控制权。达到目的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借正面战场需要补充兵员这一借口,抽调韩信军中精锐,壮大正面战场汉军的实力,坚守不出,保存自己的实力,牵制住项羽的主力,并派驻亲信防范韩信的“野心”。如此一来,即使韩信经由齐国攻入楚国,项羽也只能派出有限的兵力扑救后院之火,而无法分出主力回援。等韩信将楚军的兵力消耗到一定程度,刘邦则可以率领汉军主力倾巢而出,做刺虎卞庄,对项羽发动毁灭性攻击。谁能消灭楚军主力,谁就会得到无可比肩的政治地位,刘邦绝不会把消灭楚军主力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韩信来完成,他需要韩信对项羽做的是蚕食,而不是鲸吞。
日期:2012-04-11 20:57:09
(43)龙战于野
为了不影响成皋的军心,刘邦这次出行极为隐秘,随从仅带了夏侯婴一人,成皋战区只有军方高层的少数人知道他们的动向。
刘邦赶在城破之前轻装出逃的原因之一,是害怕韩信得知成皋失守的消息后会因为正面战场的溃退趁机拥兵自重,而今看到韩信惊怖交加的神态,他不由产生了一种七分欣喜与三分不安夹缠不清的感觉,欣喜是因为韩信完全落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不安是因为以后还需要韩信鞍前马后地效力,若是自己的心迹被他看穿,只怕他以后会产生怨念,给击楚大业带来消极影响。不过,在驰往小修武的路上,刘邦已经想好了安抚韩信的办法。其实,他的担心颇为多余,处理政治事务经验严重不足的韩信能看穿他的心迹的可能微乎其微。
对自己的行为做了欲盖弥彰的解释并暗藏鬼胎地畅叙一番别情之后,刘邦宣布了两个重大决策:命令赵王张耳巡行赵国故地,加强战备;擢升韩信为赵国相国,率领剩余的军队尽快攻齐。
这时,张耳已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接到新的人事任命,他摆出了一种官方化的欣然接受的姿态,其实内心深处根本没有掀起半点波澜。自陈余死后,他就像魂灵已死的行尸走肉,对功名富贵的渴求看淡了许多,外加年老体衰,自知时日无多的他对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甚至产生了几分厌恶(张耳病逝于本年秋冬之交)。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中,他的震惊仅仅是因为刘邦的突然出现,此外无他。
韩信不同,在他眼中,军队被夺和灌婴等人被安排到军中担任要职,是正面战场的需要以及汉王对攻齐战役的重视和督促。刘邦深夜轻装简从驰入军中,本来完全可以从中看到看到他的用意,但是韩信认为这是因为成皋战区势危事急,汉王因为害怕被围城楚军发现才狼狈出逃。对当天清晨发生的这一切,他的心中除了震惊就是自责,责备自己辜负了刘邦的信任,迟迟未能发动破齐之战,才使汉王落魄到这般田地。正当他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惩罚的时候,大度的汉王却不计前嫌地任命他为赵国相国,这更加深了他的内疚,对汉王的感恩戴德之心也加深了一层。
这天清晨发生的政治风波的每一个细节都落到了孔藂将军眼中,他有一个名叫孔臧的儿子,孔臧有一个名叫孔安国的从兄。孔安国是汉武帝时候的饱学之士,他的学生当中有一个人非常有名,他就是太史公。
随后几天里,韩信的军营每天都会陆陆续续迎来一些不期而至的访客,他们都是从危城成皋逃出来的高级将领或者文职官员。城破之际擅离职守,依照律令应当处以重罚,然而在这一轮大逃亡风潮当中,开临危脱逃之先河的恰恰是汉王刘邦本人,所以司法系统的官员只好对此装作视而不见。这样做虽然有损于司法的公正,但是只要能让最高领导人和高层利益团体称心如意,律令颜面扫地何足挂齿,况且,就连司法系统内部也有许多人犯下了擅离职守的罪行。
停留在韩信军中的这段时间里,平易近人的刘邦经常和韩信帐下诸将谈心,询问韩信的人际关系如何。韩信常日里少言寡语,给人的印象是难以接近,众将当中和他接触频繁的人寥寥无几,接受询问时,他们都异口同声地提到了平时经常出入韩信军帐的李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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