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这样粗线条的讨论，除了在讨论过程中已经谈到的一些不甚成熟的结论性意见之外，还可以得出下面这样一些同样不甚成熟的结论性的意见——
　　——朝代更迭模式变化源于君主社会长期、全面、缓慢的政治技术进步。
　　——宋以前三分之二历史总体上是进步的，宋以后三分之一历史总体上是停滞的。
　　——周边少数民族政权大多没有规律性的朝代更迭。
　　——朝代更迭成本总的趋势是越来越高。

　　——农民起义在历代皇朝更迭过程中的作用恐不能一概而论。
　　——历史不一定是两种理论之间的大决斗。
　　——开国之君大都天纵英明，末代君主大都昏庸无能。
　　——历代皇朝大多是先救民于水火再陷民于水火。
　　——历代皇朝大多不是亡于弱而是亡于强。

　　——关于中国历史“停滞论”、“循环论”的观点是用西欧历史将中国历史格式化的必然结果。
　　——中国古代社会和欧洲古代社会不能看作一回事情。
　　——君主社会的朝代更迭在总体上是董仲舒所概括的“有道伐无道”、是革命。
　　——中国君主社会朝代更迭模式最大的缺陷是你死我活、利专制而不利共和。
　　——你死我活更迭模式缘于官吏以权力致富、百姓靠劳动致富，不同的致富方式导致贫富悬殊，又导致官吏在经济上、文化上长期进步较快，百姓长期进步缓慢，形成官民利益尖锐对立的、断裂的二元社会，不能共同致富就没有共同语言，解决社会矛盾的有效方式就只能是你死我活。

　　既是“不甚成熟的结论性的意见”，又要说出来，就是为了讨论，希望能够听到大家的意见。最后的十余个小节，就分别对以上结论性意见作大略展开。

日期：2009-10-19　21:37:27

　　61、朝代更迭模式变迁源于君主社会长期、全面、缓慢的政治技术进步
　　权力更迭模式是政治的核心技术，是衡量政治的技术成熟程度、内部各方面协调状态、运转水平高低的基本标志。核心技术的变化必然和政治的方方面面都有关系并会影响方方面面。也就是说，君主社会朝代更迭模式变化的背后，是君主政治体制的长期、全面、缓慢的技术进步。
　　先哲曾经有言：汉承秦制，垂两千年不绝。其所指，在宏观面应该是君主政治的基本主张、在微观面主要是郡县制，若论全面的政治技术，秦汉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这话在相当大的范围内被误解了，人们也就更加相信两千年中国历史循环、停滞的观点。
　　我国的君主政治绝非秦始皇一蹴而就，而是经过了大约1500年的、基本没有间断的政治技术进步。这一过程，就是中华文明繁荣发展、长期领先于世界的过程。让我们转过身去，再从总体上回顾一下这个令炎黄子孙自豪的漫长过程。
　　秦皇朝是君主政治的一次全面尝试，但又是一次完全不成功的尝试。在短时间内就被全社会各阶层人民共同的大起义迅速推翻，这一历史事实表明，秦始皇最先付诸实施的统一的君主制度作为一种政治主张可能是符合历史趋势的，但在技术上全面不成熟，社会各阶层人民都不能忍受。

　　君主政治的技术进步是从西汉皇朝开始的。
　　首先是在秦的基础上全面放宽、放松，让老百姓能够活下来；
　　其次是通过适当调整稳定了中央集权的郡县制；
　　再次是开始形成以儒家思想为主的君主政治意识形态——这时的儒家思想还是个好东西，不似后来那样令人不能忍受；
　　再其次是成功集中经济权利、通过盐铁官营形成了君主政治的经济体制，政府在收税之外、开辟了垄断性经营收入这样一个重要的收入渠道。这最后一条，在此后以千年为单位的漫长历史时期内，是我们的政府比几乎所有外国政府都要强大的直接原因。古话说：一文钱逼倒英雄汉。政府也是一样，囊中羞涩就容易被困，困了就难办事情。

　　汉朝没有能够解决的问题中，最重要的是官制。西汉虽然以各地方推举人才的察举制、高级官僚直接选用下属的辟除制取代了秦朝根据军功任用官员的办法，但主要的还是外戚专权。东汉在察举制、辟除制的基础上又扩大了直接任用官僚子弟做官的任子制的范围、并大量任用私家经学大师的门生弟子直接为官，有力地推动了新的官吏集团生长，但总体上还是外戚和宦官轮流专权。依靠自己的学问为官的官吏集团虽然发展迅速，但整体上处于受压制状态，不能成为政治舞台上的主角。党锢之祸，就是官吏集团忍无可忍、奋起抗争。东汉的灭亡、三国两晋南北朝的长期分裂局面，在其中起决定作用的无论称之为官僚世族还是门阀氏族，本质上都是官僚集团。

　　隋朝的政治技术进步，主要是以三省六部制取代了三公制、以科举制取代了九品中正制，通过这样一套全新的官制解决了官僚世族、门阀氏族问题。唐朝在政治技术上基本是因袭了隋的一套办法。
　　中唐以后，以两税制取代了长期实行的均田制，朝廷在抑制兼并的长期博弈中败下阵来，进一步放松了对耕地的控制，土地制度从国家所有为主转向私人所有为主。同时，武官们借助制度变革过程中形成的兵制漏洞而急剧膨胀起来。
　　宋朝从兵制改革开始，在既往基础上全面加强了君主政治的制度建设，君主政治的技术进步全面完成了。
　　极端成熟的君主政治所需要的是政治主张层面的蜕变，宋朝反复的政治改革所蕴含着的就包括有这样的冲动。可惜，这种蜕变没有实现，在君主政治基本缺陷的作用下，君主制度溃不成军、一泻千里，经过倒退而进入了一个停滞时期。
　　这便是君主政治技术进步的大概过程。
　　在总体上，是一个权力不断向上集中、最终全部集中到君主个人手中的过程。但又不可看作简单、片面的集权过程。如果仅仅是集权，在秦始皇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实践证明，全社会的所有各阶层都不能接受那种集权。于是，就转变为如何以社会各阶层能够接受的方法逐步完成集权的过程。

　　具体看，每一方面都是很有意思的题目，有机会可以另行讨论。
　　不仅政治技术，其它方面也是一样。例如最基本的农业生产力水平：
　　秦汉之际，是广为所知、频繁引用的“一夫百亩”，显然是较为粗放的耕作技术。
　　隋唐均田制的时候，大致是：宽乡口分田80亩、永业田20亩；狭乡口分田减半；其中都包括种树养蚕的面积，以缴纳绢帛。这不仅表明狭乡人均土地较少，也表明狭乡的耕作水平已经有了明显提高。这一变化，是和曲辕犁等新工具的出现相一致的。
　　到宋朝实行租佃制的时候，在农业发达地区，一般农业劳动者每人租种面积10亩。租种别人的土地，佃农们自然会想方设法提高土地利用效率，这也是和“用粪如用药”这样已经成熟的耕作技术相一致的。

　　如果有牛，劳动效率会大幅提高。那就是后来人们熟悉的模式：30亩地一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
　　当然，这是中原发达地区的变化。在偏远荒蛮之地，直到二十世纪时仍然是刀耕火种。
　　粮食单产水平。春秋战国时黄河流域一带最高的相当于现在的110斤，到宋朝时，太湖流域一带最高的相当于现在的600斤。这是不能否认的进步，也是最基本的进步。
　　无论如何，古代中国社会都是在进步、在变化的社会。这种进步和变化有快的时候也有慢的时候，但老祖先们最少不完全是胶柱鼓瑟、泥古不化、伸长脖子等着天上掉馅饼。如同我们作为后人一直在努力一样，我们的前人肯定也一直都在努力，一概而论为两千年的停滞、循环，委实轻率了，其逻辑后果也太可怕。

日期：2009-10-20　21:38:00

　　62、宋以前三分之二历史总体上是进步的，宋以后三分之一历史在政治上是倒退以后的长期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