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敬佛祖暂时还问题不大,因为要等来生才能报应。不听官府的话,问题就大了,马上就会有报应。平民没有偿还能力,必须以土地甚至个人抵债,比如“奴为比丘,婢为比丘尼”。王侯借贷不还,看情况而定,如果是当红政坛人物,半借半送,如果是二线干部就弄点地产冲消坏帐。连皇帝都跑到寺庙里出家了,想回去也得拿钱来赎(比如实行通货紧缩的梁武帝),赎金少了都不行(据说有亿万钱),还怕个把二线干部。
高利贷问题的伦理分析
高利贷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同样无法考证,不过,世界各地都有高利贷,当代有,古代也有。
魏晋南北朝时期,高利贷的名字是“出债”、“出举”,或者“举”,放债形式有质押和抵押。南朝初期有一笔高利贷记录,借贷双方级别非产高:放款人是镇守东晋历阳的左府参军刁逵,担保人是东晋顾命大臣王谧,而借款人更牛,是刘宋王朝创始人刘裕,不过借款的时候他还是个小混混。
刘裕是奴仆出身,年轻时还很穷,估计是抱着发财梦想,经常去赌坊厮混,不巧一次赊刁逵三万钱却输掉了。这下麻烦大了,因为刁逵的三万钱借款,是高利贷。
刘裕没有钱,被刁逵绑在马桩上狠打,幸亏王谧替他还了账,否则中国就没刘宋这个朝代了。这笔钱,刘裕当时肯定没还给王谧,不过王谧并不亏,因为刘裕称帝后没杀这个故国大臣,还对他照顾有加。至于刁逵就不怎么幸运了,在刘裕发迹之初就把他杀掉了。
看来放高利贷的风险还是很大的。
至于高利贷利率,确实很黑。《宋书》记载,宋文帝期间,富户春荒时借100钱,秋收借款户要还1000钱,名义利率1000%/半年。借钱是短线,还钱是长线,短线、长线不是股票术语,而是指串钱的绳子,短线绳子比较短,大约比正常短30%,长线比较长,大约比正常长20%。
如果没钱还,也容易,债主会卖掉债务人的妻、女。看到这里,提醒大家不要联想杨白劳,就算债主都是色鬼,抵债的妻女却未必都是美女。比被当侍妾更倒霉的是沦为奴婢,命运更悲惨。南北朝时期,债务奴婢问题很严重,北魏孝庄帝元子攸公布律令(公元529年),要求废除他管辖地面上的所有公私债务(诸有公私债负,悉皆禁断,不得征)。
元子攸得出发点是好的,但结果不用问,不行。
南朝也有官吏看到小农为债务所累,试图改变这种状况,方法是诈骗。《宋书》记载,刘宋吴郡太守顾觊之的儿子顾绰很富裕,乡里的都欠他钱(私财甚丰,乡里士庶多负其债),顾觊之对此很担心,深思熟虑后跟儿子说:
“你现在放债能顺利收回来,是因为我是地方官,我不当官了,你收债就难了,不如你把债务合同给我,我来替你收”。
顾绰大概没想过父亲会忽悠他,就把所有债务合同都给了父亲。顾觊之并没有替儿子收债,而是把债务合同全部给烧掉了,而且宣布欠顾绰的债务,一律不需要还了。顾觊之这么干,至少在历史上博得青名,至今有人以此教育当代官僚,不能贪财啊,看看人家顾觊之。然而,无论是皇帝元子攸还是地方官顾觊之,他们的努力都不可能真正改变负债者生存状况。从东方到西方,从历朝历代统治者到一般平民,对高利贷深恶痛绝之,认为高利贷是一种压榨,凭什么收这么多利息?
可是当生命受到威胁,虽然知道借债之后结局可能很惨,为解决当时的燃眉之急,借债人有选择吗?当然,好心的顾觊之可以一把火烧掉借据,能指望所有债主都烧掉债务凭据吗。高利贷虽然很黑,但毕竟是一种信用,有它自己存在的理由。
不能靠诏令和同情取消高利贷,是因为既然是资本,就一定会寻找最高的回报,虽然这种回报会毁掉人类尊严。千百年来,人们不断以良知抵抗资本的诱惑:在中国,元子攸废除公私债务;在雅典,梭伦推行“六一农”改革。这些,都是因为人类是万物之灵,除了追求利益,还要追求大同理想。
此时,人类生存能力还很有限,高利贷常常逼人为奴,甚至逼人至死。债务人很可怜,但这种状况并没有恐怖到极点,真正可怕的是没有挑战的世俗权力,靠权力掠夺财富,遭殃的就不仅仅是个把债务人了。
逝去的贵族
“士”本是春秋战国时代游说诸侯的人,能游离列国,当然有钱,有钱才能成为集权者的统治基础。士族靠分权而存在,适合于春秋战国,秦汉集权下他们逐步成为没落群体,但此时士族已成气候,集权不可能骤然割断传承千年的体制,秦朝立朝不过十几年,士族依然很兴盛。西汉“士”已经成为地方豪强的代表,“士”同时也代表儒生,因为只有富家子弟才有可能读书。士族终于取得了世俗权力,虽然时间很短,却演出了中国历史上最愚蠢的一幕。虽然,西晋司马炎培育皇族势力,士族得失急骤、生死无常,但杨氏当权后,士族再次取得阶段性胜利,随之而来,魏晋南北朝却演化为鲜明分权色彩的士族体制。
并非皇权并非不希望集中,实在是皇权存在的时间太短,东晋以降王朝更迭频繁,皇权还没有时间形成权威,为维护自己地位皇权必须依靠最强的现有势力,这个势力就是士族。
于是,士族有了自己的空间。
士族靠祖荫进仕,皇权对其没有绝对约束力。也正因为如此,消耗了士族子弟的进取心,因为他们的权威来自门阀,虽然不排除个别人有本领,但大部分不太靠谱。这到不是说士族子弟一无是处,门第传承,士族世代以儒生自标,号称读圣贤之书,让他们去干具体工作实在是为难了。士族更适合于清谈玄学,诗词歌赋,优美的南北骈文就出自这帮无聊人物之笔。士族子弟从心底里看不上“俗务”,对公文照例署名,最离谱人甚至连自己干什么都不知道。此时,中国在集权与分权之间犹疑,如果士族战胜皇族,中国演进体制中可能就会出现多元化格局。
最终,皇权战胜了士族,制度路径走向了集权。然而,士族渐渐消失,是有必然的理由的。
即使士族在东晋巅峰时期也没有取得地方自治能力,不管在中央位置多高,地方领地多大,都没有领地行政权和税收权,对他们来说只能收租而不是收税。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士族没有能够获得与皇族长期抗衡的能力。
在集权国家,出现一个猛人并不困难,这个猛人也有可能在军事上消灭所有对手。不过,消灭所有对手并不等于可以建立帝国,他还必须有控制帝国的能力,才能实现专制。军事上打倒敌人是远远不够的,他必须建立控制帝国的制度,进而形成自己的权威。只有这样,他的优势才能巩固下来,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另外的强者挑战。打到所有对手,不能建立控制体系,结果是流寇(历代农民起义)。
隋唐以降的科举实际凭皇帝一人决断,虽然寒门子弟靠科举进仕,但科举不可能挑战皇权。官吏所有的能力来自皇权,只有依附皇权才能获得权力,甚至他们自身个人生杀予夺也掌握在皇权手中,挑战皇权的唯一方式就是成为另外一个皇权。
士族就此消失了,从此中国历史上再没有贵族。取而代之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和围绕在皇权周围的封建官吏,他们比士族更加寡廉鲜耻、聚敛无度。从这一点上讲,这个时代对中国历史的影响怎么说都不过分。
究竟怎样评价这种制度演进,我们无法回答。
日期:2009-10-09 19: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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